第4章 发现了两个秘密
十二岁那年，昭娣知道了两个秘密。
那个夏日的夜晚，傍晚来家里做客的叔叔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走，爸爸是个瓦工，跟着工程队出远门了，妈妈招待得他，陪着他一起喝了酒，喝到两人两颊都已泛红时，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小孩子睡觉早，吃过晚饭，招娣早早睡了，可能是睡觉前喝多了饮料，平日里妈妈不给她买饮料，这个叔叔带了好几瓶来，贪了嘴，从不起夜的她，半夜被尿憋醒，她揉揉眼从床上爬起来，想去隔壁妈妈房间喊妈妈带她去上厕所，厕所在屋子后面，她怕黑有点不敢。
可她刚走到了房间门口，从半截花布的门帘里就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白天未走的叔叔和妈妈正搂在一起。
她惊呆了，连忙满脸发烧地躲到一边，连尿都被憋了回去，心忍不住咚咚地跳，甚至有些慌乱起来，像是做错了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她终于意识到要赶紧回到自己房间时，刚抬起脚便听到了妈妈哽咽地呜呜声。
“这日子没法过了，婆婆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这些年我是头都抬不起来啊，抱了昭娣来，十二年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悄悄去检查，没查出什么问题，我让他去检查，他却上来就打我，你看这，这都是他打的呀，我还怎么过下去，呜呜呜，”
似乎一个惊雷冷不丁地朝昭娣劈了下来，瞬间石化。
“就算离婚，我也让他们老李家知道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嗯，我知道，我知道，，，”
屋里还在继续，但很快灯被吹灭，传来一阵喘息声。
早已泪如雨下的昭娣，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到房间的，那巨大的震动和往日遭受着妈妈一不高兴就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带来的委屈，让她的心如被针扎的痛和空虚。
“我是抱养来的，，，”
曾经的种种都钻入脑海让她在心酸和委屈中找到了答案。
一个月后，妈妈向全家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
她怀上了。
怀上了孩子，大清早，妈妈的声音里透露着往外溢的激动。
此时才凌晨五点半，离太阳升起还最起码还有两个半小时。
爸爸从床上跳了起来啦，昭娣也从梦里醒来，她没有爸爸那样的兴奋，愣了愣，揉揉眼穿好衣服下了床。
她要去做早饭了。
自从七岁上小学一年级起，做早饭就是她的活。
那时个子小，锅还够不着，就站在小板凳上做，有一次找了个高点的板凳差点载进去。
如今，已经十二岁，小学五年级了，昭娣早已熟烂于心，加上早饭不复杂，天天如此，昭娣早已动作娴熟利落。
她迅速跑到厨房，将锅里放上蒸笼，蒸笼上放了三个馒头，然后到灶头点火烧火了，红火的火焰中，她似乎有些发呆。
妈妈怀了宝宝，她记得那晚的叔叔，更知道那叔叔后来又连着来了两晚，尽管时间很晚，动作很轻，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恭喜妈妈还是庆幸自己会有个弟弟。
水很快开了，她用手指在馒头上摁了下，软了就蒸好了，又麻利地将调制好的饭糊冲到锅里，用勺子搅一搅，等着冒泡，稀饭就做好了。
她有些出神地盖上锅盖，让稀饭闷一会儿，将馒头捡到小竹筐里，端到小桌子上，又从坛子里拿了点家里腌制的萝卜干切碎，到点醋泡泡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朝院子里喊：“爸，妈，吃饭了，”
妈妈王桂花从房间里出来。
昭娣看了妈妈一眼，一直以来被爸爸，奶奶及奶奶家的人明里暗里指责谩骂，被村里人看不起，可怜的妈妈此时犹如骄傲的公鸡，满面红光，神气而底气十足。
就连平日里一不高兴就大骂，摔东西的爸爸此时也是那样满脸红光，神采飞扬，看见昭娣，竟然罕见的摸了下昭娣的头，露出了一抹慈爱。
妈妈笑道：“呀，丫头，饭做好了呀，你的动作可真快，我还想着带着你爷俩去外面吃包子的呢？”
“喔，”昭娣心里意外地嗯了一声。
吃包子？那得是多么重大的事情啊，从小到大，昭娣就那样想吃饭店里的包子，最好是肉包子，可是她除了每年在过年那天吃到过一次外，妈妈从来没给她买过。
她竟有些后悔，怎么这么快就把饭做好了，如果不做好，说不定还能吃到包子呢？
“你这婆娘，看你得瑟的，日子不过啦，”爸爸一边咧着嘴笑着骂道，一边做在了饭桌上。
“哈哈哈，，，想不到俺也要当爹啦，哈哈哈，，，”爸爸端着碗喝着稀饭一边傻笑。
”说这什么话，咱昭娣都十二岁了，你不早当爹了，”妈妈伸脚在桌底踢了下爸爸说道。
爸爸一愣，忙打掩护地说：“哈哈，那是，我是说咱这不要有儿子了吗。”
昭娣低着头默默地喝着稀饭。
“昭娣，你不高兴吗？你要有弟弟啦，”妈妈对着昭娣说。
昭娣点点头，轻轻地说：“嗯，高兴，”
这一个月来昭娣变了，变得安静沉默，甚至从不多讲一句话。
每天放学回来，低着头烧饭，扫地，洗碗，切猪菜，周末一天都在劳动中度过，不声不响。
中途爸爸回来，因为什么和妈妈又大吵了一架，昭娣又被从房间里拎出来大骂一通，仿佛所有大争吵都是因为她。
以前她害怕，瑟缩地哭得满脸泪水，从小到大，爸妈一吵架她就会被拎出来不是骂一顿就是打一顿，仿佛她是出气筒或者罪魁祸首，她都害怕得要命，总认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可那一次，她竟闭着眼任她们骂或打，她知道自己不是她们亲生的，她们不会心疼。
而她的变化，妈妈似乎根本没有察觉。
昭娣的心，变得很空。
甚至在心里第一次冒出了想逃离的念头。
然而现实却可笑地偏离了预定轨道。
从那个早上起，爸爸妈妈突然罕见地开始对她好起来，不但让她在早上睡懒觉，给她买好吃的，包括她早就馋的肉包子，甚至还给她一口气买了三件花褂子。
她受宠若惊地不感相信眼前这一切，直到一天，中午吃饭时爸爸喝着小酒，心情大好，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笑笑地说：“多吃点丫头，昭娣，昭娣，都是因为你召来了弟弟啊，”
昭娣才瞬间明白，原来突然间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好，是因为妈妈的怀孕，所有的人都认为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召来的，她是召来弟弟的小天使。
家变得格外温暖和和谐，特别是妈妈将她搂在怀里的时候，妈妈做好吃的偷偷地喊她过去让她吃两口的时候，妈妈带她去街上转转的时候，妈妈给她扎头发的时候，还有爸爸从外面回来给她带了小礼物的时候，她的心里是那样满足和幸福，昭娣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疼爱和宠溺。
自十二岁以来昭娣过上了最快乐的日子。
她多么渴望这份关爱。
有时她会害怕，妈妈肚子里的一定是弟弟吗？
她问妈妈：“妈妈，你的肚子里一定是弟弟吗？”
妈妈温柔地说：“嗯，你是昭娣啊，你召来的一定是弟弟，”
“那若是妹妹呢？”
妈妈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妹妹也是可爱的，”
“嗯，”
十个月后，当夏天再次来临时，昭娣参加了小学毕业考试，考取了全乡第一名的成绩，当她高兴地拿着成绩单跑去医院想告诉爸爸妈妈时，在医院产房四个小时犹如经历九死一生的妈妈给她生了个妹妹。
上天还是没能如人意。
“什么丫头？”爸爸失望地朝地一蹲。
“千金不好吗？”年轻的护士差异地望着爸爸的失望。
“好，你抱去？”爸爸头都没抬地怒道。
“什么人，”护士皱着眉悻悻地走开了。
从远处赶来的大姑，一个圆胖的中年妇女，走到爸爸前，安慰着说：“丫头也好呢，头个丫头，再偷偷要个，下胎准会是个小子，”
“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哪里赶再要个，”爷爷在旁边说。
爸爸是奶奶唯一的儿子，她们盼着爸爸能有个儿子好传宗接代。
奶奶叹口气说：“咱老昭家不能断了后啊，结婚这些年来好容易怀了孕，谁知道还能不能再怀呀，”
爸爸在奶奶的哀叹声中，不觉抬头，一眼看到了此时站在墙边上的昭娣，似乎一下被点燃了心中积藏的怒吼，竟大声地骂道：“你个死丫头，做死呢，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死回家去，把猪喂了，把饭烧了，”
昭娣似乎没反应过来，就愣在那里，已经快一年没有再听到打骂声了，她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谁知爸爸看见她愣在那里不动，竟一下爬起来，大步走到昭娣跟前，呼的就是一巴掌，“我叫你死回家，你耳朵聋了呀，你手里拿的什么？”
“嘶，”的一下扯过昭娣手里的成绩单，成绩单成了两半，他似乎轻蔑的瞄了一眼，拿在手里显示的红色20分，越发生气地骂开了，“老子天天爬高摸低，供你读书，你就读这样，”
昭娣望着手里的那半张上的1，心里地委屈如波涛涌来，泪水流了满脸。
大姑走过来，拍拍昭娣的肩膀说：“丫头，快回去吧，回去帮着做点家务，别惹爸爸生气了啊，”
昭娣转身哭着往家里跑去。
她依稀听到身后爸爸的怒骂声：“还说引来个弟弟，没用的东西，还是引来个丫头，要她有什么用，还占生育指标，又到处花钱，”
“哎，当初让你不要抱回来，你们不听，好歹也养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嫁出去就行了，”奶奶叹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