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米地里,一个高大的男子找来
夏日的天气如孩子的脸,刚才还火辣的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不过一顿饭功夫,天气就突然变了,成片的乌云遮住了天空。
天气预报说,要连着下几天的雨,很快天都暗了下来。
此时离村庄不远处,一片高高的玉米杆围成的农田里,十六岁的昭娣正汗流浃背的在掰着玉米,这些玉米已经颗粒饱满黄澄澄地挤在细细的玉米杆上,再不掰下来,一场大雨下来定要东倒西歪的倒在田里。
眼看着天色变暗,昭娣越发着急,汗水顺着贴在额头的几缕头发如汩汩溪流在眼前直流而下,淹没了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她忙用袖子胡乱抹一把,不做丝毫理会。
突然有乡邻在地头大声喊:“昭娣,昭娣,有人找,”
“喔,来了,”
昭娣怀里抱着一大摞玉米棒从玉米地中间钻出来,将那怀里的玉米放在靠近地头的大筐里,才抬起来头来看了眼站在地拢头的一个高个子男人。
“你找我?”
昭娣的口气带着拒绝的冷漠。
男人的眼睛似乎一亮。
估计他也没想到眼前被汗水打湿了全身的昭娣,更显示出了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纤细和窈窕,一头黑丝带般的秀发,一个俊俏的小脸,一种江南女子的柔美和清秀。
他刚想说什么,就见昭娣脸瞬间低下来,眉间是轻轻地一皱。
还没等男子发出声音,昭娣便冷冷地开了口:“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谈什么,等我把玉米掰好再说,”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转眼就又钻进了玉米地里。
留下那个高大的男人,莫名其妙的愣了下,然后也也抬头看了看了天,学着昭娣的动作,钻进了玉米地里。
昭娣的心里早已波澜不惊,不过是又一个来找自己谈谈的人,那些来找自己谈谈的人还少吗?谈的不过是些废话,准确的说不是来谈,而是来验证她是否如奶奶宣传中说的那样模样俊,干活利索,十里八村少有的姑娘,然后看看是否值得付出那一大笔彩礼把她买回家。
她心里带着气和委屈,咔咔掰的玉米声响更大了。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看地头的男人,巴不得他赶紧走掉才好。
她生气般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很快掰了一大抱玉米,往回走几步去将玉米放到在地上的篮子里,抬头时她发现那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地掰玉米。
“哼,少来这一套,”她在心里狂喊着。
她的奶奶想把她早早嫁了人,说是嫁人还不如说是卖给人家,那一大笔财礼听了都让她睁大眼睛,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那么值钱。
她才不想嫁,她才十六岁,更何况她的成绩那么好。
她生气的转过身,就当没看到,继续掰着玉米,“他愿意掰就掰吧,”
高大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昭娣的神情变化,他的注意力全在玉米上了,他从来没掰过玉米,当他怯怯地从细细地杆子上硬生生地将一个玉米掰下来时,似乎一种成就感上来,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开始掰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动作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快,眼角地笑也越来越肆意流露出来。
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干农活。
那么健壮的身体,竟丝毫没觉得累,反而有种兴奋地感觉,喔,原来掰玉米是这样的。
如果给他掰个一天,让他的胳膊抬不起来,再顶个大太阳,估计他应该没那么兴奋了吧。
要是再给他从小到大每年如此,就更不会有新鲜感了吧。
昭娣不由得用眼角瞄了瞄,看他那专注而快乐的神情,不由得一丝分神地想着。
“不是农村人?”
“没干过农活?”
天色越来越暗,她没时间多想,手脚更加快起来,必须赶在雨下来之前将这些玉米掰下来,推回家,这是他们家一年的口粮。
和南方地区早早将嫩嫩的玉米掰下来煮着吃不同,这里靠近长江以北,玉米要等到足够的成熟,一粒一粒的掰下来加工成粉末,做成玉米糊稀饭是早晚饭食的主要内容。
起风了,乌云压顶,昭娣感到了大雨欲来的急促。
她使出浑身的劲将身旁篮子里装的满满一下的玉米往地头拎去。
堆得满满一篮子的玉米,她使出了吃奶劲脸憋得通红也没拎起来,她叹了口气,哎,都怪自己着急掰没有分两次将篮子里的玉米倒到地头再捡到筐里。
她弯下腰正想拿点玉米出去,分两趟来,就见一只白皙的男人的手伸过来轻轻一提,将篮子提起来就往地头走。
她一下站起身来抬头,想说谢谢时,看见了男人转过身去高大健壮的背影,一件白色的汗衫已经被汗水淋湿,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宽大的肩膀,一条米黄色的裤子也似乎湿了大半,那双白色的旅游鞋似乎特别耀眼。
她还是追了上去,“那,个,谢谢,”她说。
高大的男人转回头,圆乎乎的脸蛋上,两只眼睛乌黑发亮,峻挺的眉毛勾勒起整张脸男子汉的气概,他朝她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爽朗地说:“没事,”
昭娣愣了愣,眼前的男人和往日那些找她的男人并不同,有一股读书人的儒雅和年轻男子的朝气和纯真。
“走,我帮你推回家,”男人笑笑地望着昭娣说,弯下腰试着将两个手放在小木车上,将小木车抬起来推走。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昭娣连忙说。
“这么多玉米,你能推得动,看来力气不小,”男人笑着说。
“当然,从小就练出来了,”不知为何,昭娣似乎在男人身边没有了往日那些紧张和羞怯,她轻松地说。
男人似乎是第一次推着木车,抬起来像要找到平衡似得,推起来就歪歪扭扭起来,好在他力气大,很快找到了平衡,车子顺利往前走。
“你带路,你们这里的小路真是错综复杂,不过风景真好,”他对着昭娣说。
夏日的傍晚,尽管漫天乌云,可随处可见的绿色和清新的空气,偶尔传来的狗叫鸡鸣,还有村庄里冒出的袅袅炊烟,都让人感觉到生活里的烟火气。
“你不是我们这里的?”昭娣忍不住地问。
“嗯,不是,”他随口答道。
昭娣的心里却不免一惊,“奶奶都将自己卖到外地了?”她住了口,心里一阵酸楚,似乎有一种冲动在心里呼吁而出,“我不要嫁人,我不要,,,”
可她还是忍住了。
不时从旁边走过来的乡邻朝昭娣打个招呼,更好奇地望几眼推着车子的男人,男人礼貌地朝他们点头微笑,昭娣都要看傻了。
好在雨点已经开始零星地啪啪掉下来,路上的人们加快步伐的小跑着,要不是如此,大概这个男人要个个开口打招呼了。
男人也不免加快了步伐,在昭娣的指引下,似乎推着车子跑起来,车上堆着一车黄澄澄的玉米,再慢大雨就下来了。
可即便如此,大雨还是哗啦啦地下来了,天地间似乎瞬间暗了下来,一阵狂风过后,只听的急速的雨点啪啪地开始敲打着地面了。
“快,跟上,没事吧,”男人在前面喊。
昭娣光顾着跑,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男人想去扶她时,转回头看见她已经爬起来,于是连忙喊。
“没事,没事,快到了,”昭娣跟在后面跑。
他们终于跑到了村庄,昭娣赶紧跑到小木车的前面,使劲拉着车头帮助男人将车子推上高出路面一大截的庄头。
庄头第一家就是昭娣家,三间泥瓦房,院子西边一间小厨房,一个木头围栏的院子,在雨中显得寒酸而贫穷。
还没等男人推车子走进院门,站在三间泥瓦房门口的一个瘦弱的老太婆,似乎连头都没抬,低头再缝着什么,嘴上已经开骂了起来。
“你死哪去野了,现在才回来,出去一天了,就那点苞谷,你要耗一天啊,”
男人的眉头不觉一皱。
连续不停地雨珠中,他来不及看一眼这个破口大骂的老妇人,昭娣也仿佛没听见般,埋头指挥,他只能在昭娣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将一车子地玉米连同车子一起推进院子。
然后从到处是泥泞的院子里再小心地拐向院子西侧那窄得需要抬高侧首才能挤进去的泥巴厨房。
他的头发衣服已经全部湿了,眼睛里嘴里都是雨水。
他放下手里的小木车,才发觉手掌隐隐地痛,他用手擦了擦眼,黑乎乎的厨房似乎看不清什么,但依稀的光亮竟让他发觉,在前面指挥的昭娣似乎被顶在了厨房的角落里,正努力地想找个地方出来,她的旁边是一个高高堆起的似乎是粮仓似的东西,那三角形的小木车头正好挤在了唯一的角落。
“出不来了,是吧,我把车子往后推推,”他赶紧又去抓住小木车的把柄,这一次他感到手心传来的一阵刺痛,他咬着牙,抬了起来。
昭娣这才从角落里闪身出来,黑暗中似乎望不见对方的神情,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没事,你家的厨房还真小,”他爽朗地答道。
“嘿嘿,”
可不是小,加了个小木车,站了两个人,再加上下雨天,外面需要避雨的什么篮子,席子,工具都拾了进来,此时怕是转身都费劲。
“你死里面了啊,还不出来,”啪啪地雨声中传来尖厉的骂声。
“她是谁?”男人忍不住地问。
“我奶奶,”
“你奶奶?”
“嗯,我出去看看,你站在这里先别动,”
昭娣说完,就从里面小心地挤出来,刚走到厨房门口,尖酸的骂声就到了眼前,“你在里抱窝的你啊,喊你听不,,,到了,”
冒雨冲来的老太婆看到昭娣后面站着树一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