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城中第六日
没有拿到自己的身份证,许青青感觉十分心累,她确实也累了,想了想,就给自己定了一个小时的闹钟,在祁延的房间里小睡了一会。
临走前,她把祁延房间的卡留在了前台,并发短信告知了他。
她一个人去了远山公墓,她的父亲在此长眠四年,每一年的忌日都是她一个人来扫墓。她在山下买了一束菊花并一瓶白酒。
许青青生活在a市,并不常回b市。远山公墓有专人看管,拔草扫地,所以即使距离她上次前来已经过了有半年,父亲的坟茔看起来还是很干净。
许青青跪了下来,从口袋掏出一包纸,仔细的把墓碑擦拭了一遍,而后,她把花放在了墓前。
她没有站起来,而是维持着跪姿,拧开了酒瓶。拧开后,她向地面倾倒了一些,自言自语道:“爸爸。”
“我来看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哽咽。许青青伸手擦了擦眼角,喝了一口酒。
“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就是很久没有梦见你了,我很想你。”
“我很害怕,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很怕有一天会忘记,我是曾经如何的想你。”
她又往地下到了一些酒。
“喝吧,你不是最爱喝酒了吗。”
“我现在也学会了喝酒,”
“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一起大醉一场。”
她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又顺着下巴滴进了土里。
一滴,两滴,像是流到了谁的心里。
太阳渐渐升高,许青青跪坐在墓前,一边倒一边喝,以话下酒,酒瓶渐渐空了。她喝完最后一口酒,伸手抚摸着墓碑。
“爸爸,我好想你。”她说:“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
时值正午,太阳散发着热度毫不留情的炙烤着大地,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许青青就这么跪坐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酒精在她血液里游走,她撑着眼皮回头看到了祁延帅气的脸。
他还穿着早上的西装,看起来很热。
真热啊,她想。
然后她就被祁延抱着肩膀像拎小孩一样拎了起来,他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带着些训斥不听话孩子的感觉。
“这么热的天,你不怕中暑吗,跪着这么久了,膝盖不想要了?”
许青青没有反驳,转过身来,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她还在流泪。
只是一会,泪水就濡湿了祁延的衣襟。
祁延摸摸她的头,就像他经常摸狗子那样。许青青用手环住他的腰。他们在烈日的炙烤下又站了几分钟。
“走吧,”祁延又摸摸许青青的头发:“别哭了,你会脱水的。”
他就着这个姿势用力,把许青青抱了起来,像抱着个小孩似的。
许青青挣扎起来,表示自己只接受公主抱。她的语气带着浓厚的鼻音,听起来十分可笑。
祁延没有理她,就用这个别扭的姿势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
他的车停在台阶的尽头处,他打开后座的门,把许青青塞了进去,又摸摸她的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一只手从副驾驶座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水。
“喝口水吧。”
许青青这才注意到前座还坐着一个人,她赶忙坐端正,接过了那瓶水并道谢。她注意到祁延似乎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却毫不在意,嬉皮笑脸的继续对她说:“你就是青青吧,你好啊,我是祁延的朋友,郭明浩。”
“你好,”许青青刚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听到他说,急忙咽下口中的水回应道。
祁延已经坐在驾驶座上开车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时的会在后视镜上查看许青青的表情和脸色。
郭明浩是个十分健谈的男人,他和许青青攀谈着,不一会就把她从颓丧的情绪中带了出来,她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祁延却似有些不满,他不高兴的把油门踩得轰轰响,惹得郭明浩不满。
“阿延,我这辆车惹你不开心了吗?”
“那倒没有,”祁延又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许青青的脸,许青青正好也看过来,他们对视了一眼,因为在开车,祁延很快移开了目光:“是你话太多,太吵了。”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许青青渐渐听不清了,她的酒劲涌上来,在车里睡着了。
祁延看到许青青睡着了,马上示意郭明浩,不许他再说话。
车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差点忍成便秘脸的郭明浩终于忍不住,悄悄地问祁延。
“阿延,就是她了吗?”
祁延知道他在问什么。他谈过很多场恋爱,最后都是无疾而终。漂亮的他嫌人家没头脑,知性的他嫌人家不够漂亮,知性又漂亮的他又嫌人家不够单纯。
过了这么些年,他似乎更挑剔了,上一次恋爱后,他看谁都不顺眼,自己也压根没有继续恋爱的想法。
直到遇到许青青。
一个比他还不想恋爱的女孩儿。
可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又怎么谈以后。
“不知道。”他说,这是实话。
许青青在一室寂静中醒来。
不透光的窗帘拉着,看不到窗外的景象,室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灯,是早上她来过的祁延住的酒店。
她一个人睡在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上,身高腿长的祁延可怜巴巴的挤在床对面的一张双人沙发上,他蜷缩着腿,似乎睡的很不舒服,眉头还皱着。
许青青掀开被子下床来,细微的响动吵醒了祁延,他睁开眼,和许青青对视的瞬间眼神很是茫然。
只是一刻,他马上就恢复了清醒。
“你醒了。”他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低沉又好听:“饿吗?”
他边问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了,吃点东西再睡吧。”
许青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晚上的十一点还是中午的十一点,她掀开窗帘看了一眼,才发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会展中心四个大字还亮着。
“这附近有吃的吗?”她揉揉肚子,一整天没有吃饭,她刚刚其实是被饿醒的。
“有的。”祁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的电话前,按了几个键,对着电话那头点了几个菜。
即使睡了一整个下午,许青青还是觉得很累,她拉好窗帘,又躺倒在床上,祁延在一旁好笑的看着她:“先起来吧,吃完饭再睡。”
“我先躺躺,”许青青不情愿的把头埋在枕头里:“饭来了我再起来。”
她翻了个身,面朝祁延的方向躺着:“床这么大,你睡在沙发上装可怜吗?”
“不是你叫我离你远一些吗?”
“那你怎么不再开一个房间?”
“我心里不是想离你近一些吗?”祁延在床边坐下,他伸手摸了摸许青青的头。
许青青“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拍开:“你摸狗子呢!”
祁延也没生气,只是含笑看着她,看的她渐渐不自在起来。
他们对视着,气氛不知为何有些暧昧,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祁延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许青青没再说话,她知道祁延是想安慰自己,却又不想触及到那些往事。
成年人的交往,往往带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他们的感情还没到那里,他是不会轻易开口询问的。
她拍拍身边的床,让祁延也一起躺下。
祁延顺从的躺下,他出伸手,轻轻的把许青青抱在了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品似的。许青青感受到他温柔的安慰,不再与他争锋相对,她把头靠近他怀里。
他们拥抱着,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这一刻,时间仿佛停了下来,一切凝固成了永恒。
门铃响起的时候,祁延很不情愿的没有动,门铃又响了一声,许青青推推他,他才不情不愿的去开了门。
是酒店的服务员送来了饭菜。
祁延点的菜,西红柿炒蛋加上蒜蓉菜心和紫菜冬瓜虾米汤并两碗米饭。
他把托盘放到桌上,招呼许青青来吃。
许青青一边坐下,一边问他:“我以为你不爱吃西红柿炒蛋呢。”
“我只是想尝尝,到底是b市的西红柿炒蛋真的是甜口的,还是你在忽悠我。”
很可惜,b市的西红柿炒蛋是咸口的。
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是许青青和她的母亲学的。她的父亲是x市人,x市地处东南,当地人喜欢吃甜多于咸。许青青的母亲市地地道道的b市人,b市地处西北,当地人吃的咸且多花椒。母亲为了慰藉父亲的思乡之情,特意学了甜口的西红柿炒蛋,这是经常出现在她家餐桌上的一道菜。
她从小吃着,竟然也习惯了,后来也只喜欢甜口的西红柿炒鸡蛋。
两人对坐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吃完了一顿夜宵。
吃饱了,许青青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她像个大爷一样的表示自己要去洗澡,让祁延看着洗碗。
祁延十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她走进浴室,才发现祁延准备的十分周到,浴室里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的旅行装,是她平日爱用的牌子,一套崭新的睡衣放在洗手台上,静静等着她拆封。
她看了几眼,打开了花洒。
水涓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