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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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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偏僻的小镇在暴雨中显得孤独窘迫,生涩潮湿的空气围绕着它,衬着零星的灯火,掩映于漫天雨帘中。

    一声雷鸣不但闯入了他的梦,还给他带来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梦中,他走在一条泥泞小道上,树林与草丛的黑影如幽灵般向他压来,他飞快地跑,却怎么也逃不出那片黑暗。就在他奔跑中,他听见了屋檐的滴水声和女人的哭声,这些诡异的声响仿佛是黑影的伴奏曲,吓得他再也跑不动了,只能蹲下抱紧自己。

    哭声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这个梦快结束了。他偷偷地往外张望,只见一个女人笑着向他走来,她的到来让周遭的黑影排山倒海地往后闪去,随之出现了一道光,亮光很柔和,像一抹寡淡的颜色涂抹在女人身上。

    他看清了女人的脸,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随后胆怯并疑惑地叫了声“妈”,女人却熟视无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与他擦肩而过,跟随着那片黑影,直到被吞噬。

    这次,他没去追,反而松了口气,朝着与亮光相反的方向走去。在犹豫慌张的步伐中,他忽地踩空了,整个人往前倒去……

    “砰”一声,周一凡整个人拖着半条被子滚到了床下,他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地望着发霉的天花板。那一片片黑乎乎的霉菌让他冷静了下来。他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仿佛不知身在哪里,梦里梦外都是梦。

    冰冷且充满霉味的空气让他咳嗽了几声,他裹紧被子从地上爬起来,挪着小碎步去衣柜里拿衣服。由于没有暖气,他在一分钟内穿好了所有衣服,似乎多一秒就会被冻死。

    喝了一口热水后,周一凡才清醒了。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窗外天还没亮,下着淅沥小雨。

    此刻,他所有的热量都来自捧在手里的茶杯,哆哆嗦嗦盘算着今天该去哪里买酒喝。

    一个月前,周一凡住的是别墅,周围的空气带着茉莉清香,室温是最适合人体的235摄氏度,脚下是透着地暖的羊毛毯。那时候的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他的公司倒闭了。归根结蒂源于他的贪。正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他为了公司上市不择手段,来了场疯狂赌博——不惜倾尽所有资产进军房地产,却不料炒房早已成了过去式,期房成了烂尾楼,还导致资金链断层,欠下了五千万的债务。

    确切地说,周一凡是在公司宣布倒闭前回到老家的。在职业经理人的风险提示下,为了全身而退,他不得已辞去了总经理的位置,并且吐出了十年来所有的积蓄,才平息了这一风波。

    金钱、地位、亲人,曾经拥有的一切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劝他东山再起,但他一蹶不振,每日借酒消愁。

    他眼睁睁看着妻子离他而去。他至今还记得妻子离开时脸上的愤怒和讥笑,如梦里的女人一般让他感到惶恐且不知所措。

    回到老家的一个月里,周一凡周而复始地做着同一个梦,也许正是因为两个女人的表情在梦里如出一辙,恍然间让他分不清谁是谁。

    除了妻子离别时的愤恨,如果他的母亲得知他的落魄,肯定会用同样的表情迎接他的到来。不同的是,他多少感受过妻子的爱,然而对母亲的记忆,只有哭和笑。

    在他的弟弟周豪出生前,家里每天充斥着中药味,周一凡的母亲王丽云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哭着喝下一碗碗中药,等她得知怀上孩子后,她欣喜若狂,激动得又哭了。周豪出生后,王丽云每天笑得像春风里摇曳的花朵,神采奕奕。也正是这一年,周一凡离开了这个小镇。

    但是不管王丽云是哭还是笑,在周一凡心里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在他童年时,王丽云辱骂他,打他,把他赶出家门,而作为他的父亲周毅国却冷眼旁观,他是在骂声、哭声、惨叫声中渡过童年的。

    当初,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扫地、洗碗之类的活他都要反复做好几遍,确保没有任何差错。跟着父母去地里摘玉米,不管多热他也不敢吱声,更不敢伸手要水喝,实在渴得受不了就一头扎进远处的小溪里。

    现在回想起来,周一凡觉得自己够卑微的,却还是没能换来王丽云的爱。那时的他已经知道什么是母爱,人们都说母爱是天生的,他时常幻想王丽云不是人,而是个喝人血的老巫婆。

    可就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他知道了一切。

    那一晚,他被噩梦缠身,吓得不敢入睡。他抱着被子偷偷坐在父母的房间门口,不敢敲门,只敢用这样的方式接近他们,以获取一点自以为是的温暖。

    雨停后,屋里的对话越来越清晰,周一凡是被他俩的争吵声吓醒的。

    周毅国骂王丽云是个败家娘们儿,老天早注定她是只下不了蛋的母鸡,还整天去求些怀孕偏方,钱花是出去了,肚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瘪。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就差把药当饭吃了。

    王丽云嚎啕大哭,一边摔东西一边骂:“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个臭东西!那兔崽子是你的野种!你愿意养就养着!老娘可是见了就恶心!”

    周一凡在骂声中得知自己不是王丽云亲生的,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他笑了,甚至感到欣慰。

    他是夫妻俩领养的孩子,本以为一家三口就这么过了。谁知福利院里某位员工走漏了风声。一夜之间,镇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是周毅国年轻时惹下的风流债。

    可想而知,王丽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成天为这事进出各种医院,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怀上了。

    而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周一凡除了学业还多了件操心事,那就是自己的身世。

    他用三年时间找他的生母,只可惜等他知道是谁后,这个女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女人名叫江美林,在偏僻的小镇里,找不出比她长得更好看的脸蛋。美貌招人爱也招人厌,镇上的男人一个个盯着她,女人们则在背地里骂她是个荡/妇,每晚枕边睡着不同的男人。

    没人知道她到底睡过多少个男人,但她只承认和周毅国睡过,还生下了孩子。可周毅国从没打算娶这个人们嘴中的破鞋,反而说女人诬蔑他。

    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江美林也没读过什么书,她把啼哭的婴儿扔在福利院门口,恢复单身的她以为真爱会再次到来,回头却发现自己在镇上的地位和牲口差不多。

    白天,性格泼辣的女人朝她吐口水;晚上,连她都不认识的男人偷偷敲窗户,她不开窗便用钱财引诱。江美林一步一个脚印,沦为了男人酒后口中荤段子里的主角。

    她的死,毫无征兆,就如第二天的太阳一样,平静地升起。一个农夫回忆时,说晚上他看见江美林笑盈盈地从他身边走过,还和他打招呼,第二天便有人在村边的粪坑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她飘在一堆恶臭的排泄物里,微笑着面朝蓝天。

    最终,警察定为是自sha。诡异的是江美林跳坑前把衣服脱了,整齐地叠在粪坑边,她似乎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导致打捞尸体时,周围围着一群男人,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而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回味着。

    也许,周一凡继承了生母的美貌,得知真相后的他回忆起在小镇的生活时,才意识到小镇居民怪异的眼神,还有隐晦的言语。

    他发誓要争口气,不为别人,而是为自己。

    十六岁那年,周一凡考上了a市的重点高中。当他庆幸终于能离开这个小镇,摆脱这些人时,王丽云却挺着大肚子说家里没钱供他读书,更趁他睡觉时把录取通知书烧了。

    周一凡彻底恼了,童年时未被表达的情绪以前所未有的激烈涌现出来。他扇了王丽云一巴掌,把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推倒在地。

    周毅国闻声赶来,见好不容易怀上的王丽云坐在地上发疯一样哭闹,他提起菜刀就向周一凡砍去,周一凡拔腿就跑,这一跑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里,周一凡拼命赚钱,能做的他都做了,再加上一张俊脸,又能说会道,终于用汗水换来的第一桶金开启了开挂式的人生。

    “失策了,又失策了……”周一凡沉吟道,喝完了杯里的最后一口水。他望着这间简陋的房间,心想当初为什么不好好装修一下,装个中央空调什么的,再买点像样的家具。

    这是在他辉煌腾达时,托管家回镇上买了一块地,顺便造了一栋三层洋楼。当时,他只想酸王丽云一家子,还故意造在她那栋矮小破旧的楼房对面,让这婆娘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根本没想过会来住,于是就造了个壳子,这就导致他回来的第一晚是睡在粗糙冰冷的水泥地上,家具是之后去二手市场买的。

    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本来用作炫耀的洋楼,变成了周一凡落魄潦倒的归宿。一想起这些,他便胸口堵得连水都喝不下,更别说吃饭了。

    天刚亮,周一凡数着皮夹里的零钱,走在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上。也许这里有几条路和几个红绿灯,所以才叫“镇”,在他眼里这里是鸟拉屎都嫌弃的穷山村。

    买了瓶白酒后,周一凡边喝边在路上晃悠。突然,他被一声惨叫吓了一激灵,就像小时候被王丽云用藤条抽一样。他顺着声音找去,看见在一个十字路口挤满了人。

    小地方就这德行,平常连个人影都难见到,一出事这些人像会瞬间移动似的,准确无误地出现在案发现场。

    周一凡挤进人群望了眼,原来是一辆货车撞死了一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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