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兄妹?
后话不言自明。
“你这孩子,尽会胡说!”皇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连声咳嗽,摆了摆手。佯怒道:“快走快走,朕不想看到你。”
不由分说直接赶她出宫。
正好,温夷歌还嫌这皇宫碍眼,不待也罢。
一辆马车停在城门之处已久。书音忧心忡忡大半天,总算见到主子,小心翼翼地扶她上马车。
“殿下,您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温夷歌大大咧咧地躺着,书音松了一口气,吩咐护卫驱车回府。
蛊虫慢吞吞地从她的袖口处探出来,还未呼上一口新鲜空气,一个急刹车迫使它退回原位。
外头熙熙攘攘,闻声,似乎是有人逼停了马车。
温夷歌心下藏着事,正闭目养神。经此动静,倏地睁眼,一鼓作气坐起身,脸色不善:“谁啊?”
这马车身上的标志性如此明显,哪个不知死活胆敢拦她的路?
温夷歌气冲冲地跳下马车,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不由愕然。
“原来是年三——”一口气拖得老长,温夷歌觑着对方那隐隐约约来者不善的气势:“不知年三爷有何贵干?”
“不会又是替哪位打抱不平吧?”京城中人千千万万,怎么没有一个为她仗义执言的呢?做人、不对,当公主真是失败。温夷歌眼下没什么耐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街上人来人往,年折光不急不躁,负着手微笑:“殿下莫急,我是专程来为殿下排忧解难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他这话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温夷歌歪了歪头,笑道:“真是不巧,本公主今日累了。你若是很急,得等我睡醒了再说。”
话落,她踩着小凳上车。身后那句:“殿下莫非不想知道三年前的事?”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成功扰得她心神不宁。
“皇后不为你担忧反而为常宁郡主求情。殿下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除了你,谁都记得这事。只是介于陛下威严闭口不提罢了。”
他说的对。温夷歌真的很介意这事,否则也不会不惜代价地去试探她的母亲,事情败露之后的恼羞成怒、出口犯上。
她神色微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浑然一介放纵不羁的叛逆少年,温夷歌勾唇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朝年折光勾了勾手指,弯身揪起他的领子,凑到他耳畔,轻声道:“如果你怀有别的目的,又或者是欺骗我。我一定剜了你的双眼。”
年折光波澜不惊,微微一笑:“年某等着殿下。”
一刻钟过后,马车停在年司筵的戏馆门外。
温夷歌下了马车,神情冰冷可冻住一丈之内的人,裙角带风,身姿飘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与热情迎上前的馆主擦身而过。
这祖宗显然是心情不好,无人敢招惹她。
因为有年折光的吩咐在先,馆主特意腾出二楼的佳座。除书音之外,其余人皆被屏退。
楼下戏台已开唱,随着铿锵有力的锣声一响,唢呐与身着戏服的怜人同时上场。台下呼喝声戛然而止。
温夷歌往后一靠,斜视着他,顺势翻了一个白眼:“你确定是要这里跟我谈话?”
年折光胸有成竹:“耳目众多,这不正好为这场谈话造势吗?”
温夷歌不屑置辩,不耐烦道:“行了,别磨磨蹭蹭的。”
“其实,是陛下派我来帮助您的。”
温夷歌心念一动,脑海中弹出一幕。那张明黄色、刻有五金龙爪的松花笺。不由乜他一眼。正是这一眼,她错失了楼下大门的两道身影。
而年折光似是有意所为,挡住了年肇探上来的视线,从袖中拿出信封,刻意贴近她的耳畔。
“殿下若不信,回去看看这封信就知道了。”
温夷歌以为他只是报复自己方才的举动,不甚在意。越过栏杆,猝不及防对上年肇的目光。
他抿着唇,对下楼的年折光喊了一声小叔。楼梯分两边,识相的年司筵一把勾住年折光的脖子拐了个弯,往左边的台阶去:“小叔,我们还是别打扰人家小两口。”
年肇冷声道:“大哥,话不可乱讲。”
年司筵回头敷衍道:“是是是。”
温夷歌收好信,并不急着离开。翘着二郎腿,隔着长廊扬声道:“喂。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坐下来聊聊吧?”
年肇稍作犹疑,向她走去。准备好的话尚未说出口,温夷歌却低笑一声,不客气道:“我叫的是你大哥,年司筵。我有话要跟他说。”
年肇神情一僵,很快缓过来。不紧不慢道:“我只是给殿下送一样……”
温夷歌毫不犹豫打断他:“我并不感兴趣。案子已查清,你我也两清了。你不必每次见我都摆出一副端庄矜持的样子,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如果非要履行婚约,年家又不止你一个男的。”说着要离开。
手腕倏忽一紧,温夷歌恼怒回头,一张冷峻的脸映入眼帘,漆黑的眼眸里刻画她的倒影,眼光流转,竟有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
她怔了怔。年肇道了一声冒犯,举起她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始料不及的是,他伸手探向她的脸,掐住她的下巴,被迫咽下一颗黑乎乎、米粒大小的东西。
温夷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顷刻之间怒意上头,朝他挥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引来周围楼下一堆窥探的目光。
漫不经心地挣脱他的束缚,温夷歌目色如焚,压低声音:“你给我等着。”
“现在两清了。”年肇仍是宠辱不惊的神情,她使的力气不小,红印迅速蔓延了半张脸。
本来温夷歌想追回年司筵的债。现下经他这么一扰乱,什么心情都没了。她气得把桌上的茶杯都砸在他的身后,然后拂袖离去。
迫于二人身份,众人只能当做视若无睹。
年司筵压根没看清怎么回事,把年折光丢在厢房,打算问个一清二楚:“好小子,你不是有东西要送给人家吗?怎么闹成这样?”
年肇一言不发地走了。独自一人步行回府。
暮色升起,压得天空沉闷不已。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此时年府愁云惨淡。
管家给祠堂内的背靠着柱子的烛台点上火,瞬间灯火通明。
中堂内立着一个直挺挺的身影。牌位旁边还有一张轮椅,轮椅上的男人留着胡须,刚硬的五官历经岁月的捶打,眼尾生出了皱纹,给这张脸添上别样的味道。
此人正是年家现任家主,年玊。
待管家退下之后,年玊压制怒气,沉声道:“我今天听陛下提了一嘴,你是不是又提退婚的事了?”
年肇道:“侄儿没有。”
年肇两兄弟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难产而亡。包括年折光,全是年玊一手带大。这样的场面从小到大,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旦做错事情,挨骂只是家常便饭。年家是将门起家,比其余人更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尤其是年玊这种身体不健全的人。从某一方面来说,他的教育方法已经扭曲。
无怪乎年司筵会离家出走。
“从小到大,我跟你说过什么?再背一遍。”
祠堂内一片死寂。
年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正在慢慢堕落。无人可执掌兵权,之后便落到肃王温知夏手中。年轻一辈中,能继承大志的只有年肇。比起年司筵和年折光,他更为听话,功课学业优异。三年前得皇帝青睐,被封为陇南郡守。皇帝决定将温夷歌送去南方,这只是原因之一,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其实,只要这桩婚事成了,年家就能重新拿回兵权,当然了,这是皇帝所承诺的。
然而,眼看着就要重拾飞黄腾达,年肇却一举反常地要解除婚约。一切崩塌于此,郡守之位拱手让人。
这叫年玊如何能不怒?
不过,好在接手的人是年折光,很快他便要启程去往陇南了。
年肇平静道:“侄儿不喜欢襄宁公主,不愿害她一生。”
“跪下!”年玊痛心疾首,一棍子打到他的背上,“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是不是要学你大哥被那些话本书虫蛀脑了?”
年肇闷哼一声屈膝跪下,硬是挺直腰板,沉默不语。
年玊大发雷霆:“很好。你有骨气是吧?那你好好跪着,什么时候认错就什么时候起来!”
同一时刻的公主府邸。
温夷歌吐了大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猜测那丹药十有八九是对付蛊虫,万幸,蛊虫不是真的寄生在她的身体里。应当没多大影响,心中打定主意改日要找年肇的晦气。
此刻最重要的是那封信。
温夷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拆信,越往下看越惊心动魄,看到最后一行已是瞠目结舌。
什么鬼?
年折光居然……居然是她亲哥?!
那她失忆之前收到这封信时为什么要烧掉?
年玊和她老爹打死都不肯解除这桩婚事,为何她老爹还要玩间谍这一套、把自己亲儿子送到年家潜伏?总不能是为了把婚前兄妹婚后变叔侄媳妇吧?
等等,景西也知道年折光的身份,所以专程写信给她,为的就是挑拨离间?
温夷歌正在房里捉摸不透,年折光已经上门了。经管家引领穿堂入院,抵达温夷歌寝房外的长廊处。
说实话,温夷歌对兄长这玩意没多大感觉,毕竟连亲生母亲都能厌恶她至极,不能指望她真情实感地来一场认亲大会。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从原本的针锋相对一下子变成了……大型尴尬现场。
年折光倒是怡然自得,丝毫不见隔阂。仿佛白天里温夷歌的威胁荡然无存。特别自然地唤了一声妹妹。
不知为何,鸡皮疙瘩爬了温夷歌满背。她面上不显,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前,笑嘻嘻道:“早说嘛真的是,差点误伤自己人了。”
年折光淡笑:“你就这么讨厌年家的人?莫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温夷歌摆了摆手:“没有啦。既然这样,你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
言及此,年折光正色道:“那些不愉快的事还是忘了好。我来此是为了提醒你,还带了一个人给你。”
话落,他身后忽然遁出一个男人。温夷歌登时吓了一跳,一句卧槽脱口而出:“他走路怎么不带声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