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比画（下）
宁景羡此时正在一旁看好戏，他低声对着柳云州说道：“这小进士醉酒后胆子颇大，不知画技如何？”
柳云州看了看文思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宁景羡故作惊讶地问：“你不是认识他吗？”
柳云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跟他是同科进士，认识也很正常，可也仅仅只是点头之交。”
宁景羡贱兮兮地笑了：“可我看他的眼神，你们俩可不只点头之交这么简单。”
柳云州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
他看向文思佑，若有所思地说：“是吗？”
马有齐捋着胡子，笑着对颜林说：“本来想听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没想到年轻人血气方刚，这就要比起来了。”
颜林低眉，笑道：“是，扰到马老的雅兴了。”
“哎，这也没什么，让他们比比又如何？你意下如何？魏老板？”马有齐看向魏实初，似乎在征得他的意见。
魏实初巴不得他们在这里比试一番，明日传出去又是一段风雅佳话。
他点点头，说：“如此甚好，我这就让人准备。”
随后，他拍拍手，道：“来人，准备笔墨！”
几个得力的仆人已经抬了两张长桌放在大厅中间，又有几位小使端出了笔墨纸张，并在桌子上一一摆好。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可是，画什么呢？
马有齐想了想，问俞是求，俞是求，一脸自信地说：“皆可。”
文思佑如有所思般点点头，说：“那就画美人图吧，刚才不就是因为美人图才争论起来的吗？”
俞是求嗤笑一声：“好，就画美人图。”
说完就走向其中一张桌子前，略作思考，就拿起笔来。
文思佑负手而立，并没有动作，不少人为文思佑而担心，也有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忽然，文思佑慢慢走到了柳云州面前，弯下腰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柳云州一脸狐疑，不知这人要做什么。
只见文思佑忽然伸手捏住柳云州的下巴，凑近了细细端详起来。
“你！”
柳云州一下羞了，他从未被人当众捏着下巴，眼神躲闪着。那人是文思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只能小声提醒道：“文思佑，你松手。”
宁景羡在一旁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京城里谁人胆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调戏柳云州啊！
周遭一片吸气声，这人，这人怎么敢……
郑鹤年已经不敢看下去，他攥紧了拳头，全身紧绷。
魏君泽茫然地问：“思佑想干什么？”
“不放。“文思佑任性地说，他细细瞧着柳云州，眼波流转，说道：“好美的一张脸。”文思佑轻轻吐出一句话来，却如惊天炸雷般在安静的文宵阁里引来一阵哄声。
这话从俊秀的文思佑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违和，柳云州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皱紧了眉头，脸上染上薄红。
文思佑的眼睛还带着醉意，眼尾微红，眼睛像蒙着一层水汽，在朦朦胧胧中与柳云州对视。
柳云州被他盯得浑身不自然，身子都绷得紧紧的。
“这么美的一张脸，我早就想画了。今天这张美人图，是为你画的。”
文思佑说得轻浮浪荡，柳云州使劲推开文思佑，不敢置信地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咳咳”，宁景羡干咳两声，朝俞是求的方向努努嘴，道：“这位仁兄，再不动笔，人家可要画好了。”
文思佑看了看他，眼神冷下来，缓缓吐出几个字：“要你多管闲事。”
“哎，我说你这小鬼……”
宁景羡话还没说完，文思佑就转身走到另一张长桌前，他铺开宣纸后并没有立即拿起笔，而是闭上眼睛，细细冥想。
此时，文思佑脑海里回想着柳云州那张白皙俊美的面孔，狭长的眼眸，薄薄的却又殷红的唇……视线缓缓清晰，终于定格，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只船，还有船上的那个人。
他拿起笔沾了墨，在纯白的纸张上点了一笔，墨迹缓缓在纸张中盛开。
率先搁笔的是俞是求，他画得是京城第一名妓思思姑娘，画中美人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魂，引来众人一阵叫好。
他洋洋得意地看着众人，魏实初拍手叫好。
马有齐笑眯眯地看向颜林说：“画中人风姿绰约，线条流畅，不失是一件好作品”。
颜林点点头，视线却移到文思佑的笔端上。
文思佑将笔搁在笔架上，在画好的画上吹了几下，待笔墨干了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
画上的人长眉入鬓，穿着一身儒雅的白衣，以手支撑着下颚，斜靠在船头上，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酒壶。清风吹拂着美人凌乱的粉丝，几根碎发挡在额头上，偏偏有种破碎的美感。
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可那张脸上却笼罩在月色的悲伤之中，让人心怀怜悯。
“这是——”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画上之人正是座位上的状元郎柳云州！
作为画中人的柳云州脸色若有所思地看着文思佑，这幅画的画风好熟悉。
宁景羡拍拍他，赞道：“真看不出来，这小子画得还真不错！”
“好一个美人！”
魏实初忍不住拍手叫好。
颜林的眼睛瞬间亮了：“浓墨勾勒，淡墨烘托，用笔简洁明快，富有生气。”
颜林的评价很高，马有齐捋着胡子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俞是求细细端详了文思佑的画，不甘示弱地对文思佑说：“我以为你多厉害，也不过是姚十三之流。状元郎乃一介男子怎可将其与美人相比？”
文思佑嗤笑：“美人，美人，只要美不就行了吗？”
宁景羡拍拍柳云州，说：“这小鬼是不是又在调戏你？”
柳云州羞得脸通红，跟本没空没理他。
“看来文公子的审美还挺特别，也不知画过几张美人图，就敢在京城撒野。”
俞是求语带讥讽，根本无意知晓答案，哪知文思佑却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突然嘿嘿傻笑两声，似有醉态，举着三根手指头在俞是求面前招摇：”三幅，我还有一副大家都没见过呢！“
“文公子佳作甚多，不知可否另外两幅可否让我们欣赏一二？”魏实初对文思佑极为感兴趣，听到文思佑还有其他的美人图，赶紧追问。
文思佑皱着眉摇摇头：“只有一副不行，看了要被打的！”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宁景羡歪着身子凑到柳云州身边，语带笑意地说：”这幅是我最感兴趣的，为什么会被打呢？“
柳云州只斜眼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看向文思佑，宁景羡自讨没趣，重新直起身坐好。郑鹤年牙齿咬得咯咯响，真想揍他两拳，就见文思佑表情一变，捂着额头，一脸难受的样子。
郑鹤年一看情况不对，慌忙上前扶助他。
柳云州也一脸关切地看着。
文思佑却挣开郑鹤年，晃晃悠悠来到柳云州面前。
柳云州抬头看向他，不知这个小进士要做什么。
谁成想，文思佑对他粲然一笑，忽然跑到他身边坐下来，两只手还紧紧抱着柳云州的一只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