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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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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的传胪仪式刚结束,礼部的官员们就引着新科状元、榜眼、探花及三甲进士们走出宫门参加游街仪式。

    新科进士们穿着从国子监领来的进士服,头戴纱帽,由状元、榜眼、探花打头阵,一路上鼓乐齐作向状元街前进。

    新科进士游街,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所以游街的进士们都昂首阔步地迎接着百姓们羡慕和崇拜的目光。尤其是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全都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状元爷柳云州头戴金花,朗目疏眉,一身红衣,气质温润如玉,向周围祝贺的人不时地礼貌颔首。

    围观的老百姓们欢呼着,雀跃着,适龄的姑娘们红了脸,年轻的书生们一脸期盼,孩童们好奇着睁大双眼看着一波又一波走过去的人。

    “看啊,好俊俏的小伙!”

    “娘,我长大了也要骑大马!”

    文思佑因为个子比较矮在游街的进士们中显得十分不起眼。他原本有一双漂亮的杏眼然而此刻他耷拉着眼皮,闪着些许无奈,双手提着略显宽大的衣袍下摆。

    郑鹤年个子高挑修长,面孔如玉,五官清秀,同样是深色罗兰袍,却显得尤为文雅俊秀。此时,郑鹤年看了看文思佑的苦瓜脸,偷偷笑了笑。

    文思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谁让自己穿着这身衣服这么狼狈呢?他随后又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柳云州的后脑勺出神。

    “你认识他?”见他总是盯着柳云州看,郑鹤年问道。

    “嗯?”文思佑看了一眼柳云州,“他就是那晚……”忽然,他住了口,那晚舟楫上的公子似乎并不愿别人看到他。他摇摇头,淡淡地道:“没什么。”

    郑鹤年以为他遗憾自己没能高中三甲,叹气道:“别难过,不就是没有考上状元,咱们也不能跟柳云州比。”

    “我明白的。”文思佑冲郑鹤年露齿一笑。

    他抬头看向那个红色背影,看着他亲切温和的样子,似乎感觉自己好像窥视到了这位天之骄子不为世人所知的一面。

    正当文思佑再次目光灼灼地盯着柳云州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等到他抬眼向前方望去时,才发现一匹黑鬃烈马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正快速地冲向游街的队伍中。

    柳云州骑着的马是经过驯化的,比较温和,猛然碰上黑鬃烈马被惊了一下,忽地两只前蹄高高举起,猛地向了街道一边围观的百姓,要不是柳云州猛然勒住缰绳,差一点就要被狠狠甩下去。

    街道两边正在围观的百姓们也陷入了慌乱,大家推的推,搡的搡,乱作一团。

    柳云州自幼就学了骑射,他使劲勒紧手中的缰绳,控制着让马不要乱动,左右一看,旁边的榜眼和探花都已被慌乱的马匹掀翻在地,正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而他们的两只座驾竟然也乱成一团,冲到人群中去。

    不能让狂乱的马匹伤害到百姓!柳云州暗暗想道。

    他撩起下摆,猛地往马下一跳,正被文思佑看见。

    文思佑看得呆了,没想到看似文弱书生的柳云州竟然有这么好的马上功夫!一时之间,对他充满了敬佩之情。

    礼部的王侍郎也已摔倒在地上,肥胖的身子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旁边的侍卫们被人群冲散了,挤不进来,他举着被慌乱的人群踩到的手指冲柳云州嗷嗷叫唤:“贤侄,救我!”

    柳云州将自己的马拴在一旁,就赶紧朝王侍郎大步赶过去。郑鹤年和文思佑也被烈马和人群冲散,他焦急在人群中寻找着文思佑的身影。另一边,文思佑也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寻找郑鹤年。

    突然文思佑被人群撞了一下,他趔趄了几步,撞在了正努力分开人群向王侍郎赶过去的柳云州。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柳云州眼前一黑,让这个一向端方守礼的君子也不禁眉头微蹙。

    “你”

    他刚要开口就感觉鼻头一热,低头一看,竟然有鲜红的血液从手指缝中流出来。

    文思佑慌慌张张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帕就猛地往柳云州鼻子上捂,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又撞疼了柳云州。

    他在慌乱的人群中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柳云州,以为他肯定要责备自己了。

    哪知柳云州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反而一把将他拉到一边,还一脸关切地道:“你小心点,别往人多的地方挤!”说完就着急地往王侍郎那边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嘱吩咐他:“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那匹发疯的烈马突然冲出人群,竟然直直向着文思佑冲来,文思佑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柳云州还想上前去赶紧把这个小进士扶起来,可是宽大的袖子却被王侍郎拽得死死的,王侍郎拽着他的袖子“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柳云州扯不动,只能在旁边焦急地喊道:“快跑!”

    柳云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文思佑朝他看过去,只见柳云州表情焦急,十分关切地看着他。

    就在黑鬃烈马直直向文思佑践踏而来之时,一身红衣劲装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冲出来,他先是勒住烈马的缰绳,但是烈马力气太大,他也一时没控制住,只能用后背抵住烈马,接着又动作麻利地翻身坐到了烈马身上,努力驯服这匹已经发狂的畜生。

    不一会,那匹最为暴躁的黑鬃烈马就被马上之人驯服了。

    他跳下马,拽着缰绳走到还在愣愣地被眼前所惊呆的文思佑面前,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他,薄薄的唇勾起:“没事吧?”

    文思佑摇摇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他的面前,将文思佑从地上拉了起来。

    文思佑感激地看着那人,这才有心思好好打量这人。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料子极好的红衣,连上面暗纹都是用金线绣的,显得格外明艳动人。他还从没有见过有人穿衣这么肆意张狂。尤其那张风流俊俏的脸蛋上一双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薄薄的唇勾起一个惹人的笑容冲他笑笑。

    文思佑暗暗思忖:这个救他的人怎么看着像个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走到王侍郎和柳云州的面前,等看清了柳云州的面容,一脸惊讶的表情,他“啧啧”两声,说:“云州,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柳云州一身风流的红衣在人群的拥挤中凌乱不堪,头上的纱帽也不知道掉在何处,再加上还有残存的鼻血糊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柳云州看他憋笑的脸,还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受了点小伤。”

    他看着顾怀瑜,忽然起疑道:“你就在附近?”

    顾怀瑜眼皮跳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讪笑两声,他可不敢当着王侍郎的面说自己就在附近赌坊,搞不好不仅柳云州要唠叨一番,就连王侍郎这个老古板都不会放过他。

    他赶紧扯开话题,向王侍郎拱了拱手:“王大人,我来迟了,让王大人受伤了!”

    王侍郎一向看不上顾怀瑜这种花花公子。京城里谁人不晓”柳文顾颜”,柳说得就是太傅之子柳云州,文采一绝,相貌出众,又是太子伴读,前途可期。而“顾”指的就是顾怀瑜。他十三岁就承袭了老爹顾云的爵位。七年前豫南国进犯宁国边境,当年的靖海侯顾云率领顾家军出战大获全胜。没成想骁勇善战的靖海侯没能战死在沙场上,却病死在了归家的路途中。

    宁帝念在顾家救国守边之功,将顾侯的长女顾怀锦嫁与太子,并让年仅十三岁的顾怀瑜承袭了靖海侯的爵位。哪知这顾小侯爷性子不羁,在京城里整日花天酒地,拈花惹草,就连王侍郎的小女儿也被这家伙迷得神魂颠倒,这更让王侍郎不喜他。

    可谁让顾怀瑜是一品侯爵?

    王侍郎一脸讪笑拱手向顾怀瑜行礼,随后立即朝身边守卫厉声道:“北城兵马司的人去哪了,出了这么大事谁都跑不掉!”

    正说着就看见一个身穿甲衣的军官带着一小队人马赶过来。那军官个子很高,脸却很黑,来了就跪在地上:“大人,北城兵马司指挥陈飞来迟,请大人责罚!”

    “别给我跪下,赶紧让你的人看看有没有受伤的,这都什么事啊!”王侍郎一脸焦急地道。

    陈飞赶紧起身吩咐左右去查看是否有伤民。他自己也很郁闷,状元游街要经过北城,他一早就安排好了人马来守卫,却没想到早上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们本来人手有限的兵马司更是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挤出人手来守卫游街的群众和进士们,没想到旁边会馆的马厩出事了,一群马匹跟疯了一样跑出来,要不是顾小侯爷来帮忙,那匹最烈的黑鬃烈马他也没有把握能驯服。

    柳云州将他扶起,道:“也是事发突然,陈大人莫要揽罪于自己,不过还请陈大人务必加派人手巡查北街。”

    顾怀瑜抱着手臂看着他们在那打官腔,他最看不惯这些人装腔作势,打了个哈欠。柳云州用那张沾着血污的脸暗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太过放肆。

    顾怀瑜觉得柳云州的样子很是滑稽,不禁笑出声来,惹得王侍郎也皱着眉向他看过来。

    他知道王侍郎一向不喜欢自己,谁让他家女儿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他耸耸肩膀,突然想到那个自己救下来的那只“小松鼠”了。

    那人小小的脸上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嘴巴还红红的,看着就很可爱,去哪了呢?

    顾怀瑜四下望着。

    郑鹤年看到被黑鬃烈马差点踩到的文思佑,心里着急,可自己那瘦竹竿一样的身材还没跑两步就被其他的人群挡住了去路,他也拔不开人去,只能在人群外头干着急。好在文思佑被人救下来了,他也没仔细看救人的是谁,就趁着人群散开之际,赶紧把文思佑拉到街道的一个小摊贩旁边,找了个还算安全的位置,仔仔细细将文思佑从上到下好好检查了一遍。

    等确认文思佑安然无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等放松下来,他一抹额头,一脑门子的汗!

    “大哥放心,我没事。”文思佑见他这么紧张他,心里十分温暖。他自小失去双亲,受到郑家多加照拂,尤其是郑鹤年拿他当做自己亲弟弟一般对待,他更是拜郑父为师学习画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郑鹤年絮絮叨叨念叨着。他抬头看向救下文思佑的人,本想向人道谢,正巧,顾怀瑜也向这边张望过来。

    一张华丽俊俏的脸骤然出现在郑鹤年的眼前,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容貌,瞬间呼吸一滞。

    “真好看。”

    郑鹤年喃喃自语道。

    文思佑顺着着郑鹤年的视线看去,看见柳云州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脸上还有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

    柳云州察觉到文思佑的视线,当他看过来时,文思佑又转过头去看向别处。柳云州疑惑地看了一眼,又扭头跟王侍郎说话。

    自己真没用,害得那人如此狼狈。文思佑有些恹恹地低下头。

    原本应当风光无霁的游街就这样仓促结束。王侍郎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圆鼓鼓的肚皮看起来又大了一圈。

    顾怀瑜虽还未授官职,但身为一品侯爵,即使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也得向顾怀瑜行礼。因而,王侍郎向顾怀瑜行了一礼,道:“今日多亏小侯爷,我等还需赶着向陛下汇报今日游街乱象,就先行告辞了!”

    顾怀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剩下的就交给北城兵马司指挥陈飞吧。”

    “是。”

    王侍郎走后,顾怀瑜将一只手搭在柳云州肩上,看着他皱着眉头,笑道:“怎么还皱着眉,又不是你干的?”

    柳云州推开他搭在肩膀的胳膊,一脸怀疑地看向他。

    “你怎么在此处?”

    “我说是凑巧,你信不信?”

    顾怀瑜说完,看着柳云州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他暗暗叹口气,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家伙了?

    “哎,你这脸上到底怎么回事?我看整条街就你伤得最严重,鼻子青了一块,脸上还有血。”说着就去戳柳云州的脸上那块青肿,却被柳云州脸一偏,给躲了过去。

    顾怀瑜又见他拿着一块脏了的巾帕擦脸,说道:“你这样擦不干净。”说着,伸出手啐了一口唾沫就要往柳云州脸上抹。

    柳云州立即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有些嫌恶地看着他:“你脏不脏?”

    “嘿,我这一片好心,你还嫌脏!”顾怀瑜一脸气愤,桃花眼尾一翘,倒是别有风情。

    柳云州又皱了眉头,顾怀瑜虽然生就一副好相貌,偏偏言行举止粗鲁不堪,也不知是随了谁。

    看着陈飞大人指挥着侍卫们照顾那些被惊吓的百姓和进士们,他也无事可做,干脆甩甩手就要走,这游街到一半估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眼见柳云州要走,顾怀瑜慌忙赶上去,追在他后面问:“一会去喝酒去?”

    “不去。”

    “醉香楼,我请。”

    “不去。”

    “天肴阁,我请。”

    “不去。”

    “哎,你怎么这么不识趣!”

    看着二人走远,郑鹤年收回视线,揣测着那有着艳丽容貌的青年到底是谁。文思佑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一鹤年看看四周凌乱的景象,说:“回去呗,还能怎么办。”

    说着二人也结伴离开了。

    寂静的大殿内,年迈的皇帝披着大氅闭目养神,案几上金龙香炉内点着名贵的安神沉香,袅袅烟雾升腾,使得跪在地上的王侍郎始终看不清皇帝的神情。

    福公公捏着尖细的手指为皇帝陛下按摩,眼睛看也不看王侍郎一眼。

    “每天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都被你们烦死了,养马的人查到了没有?”宁德帝一脸不耐烦地道。

    “查到了,北城兵马司指挥陈飞已经将人抓起来了,但是……”

    “杀了吧。”还没等王侍郎说完,皇帝忽然开口,让王侍郎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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