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那条路顾天琅只记得步行走过的十几里，但对那个大山很是陌生。
不过修仙者神念一动，可以看见的东西太多，所以也并不难找。
反正半日的距离，也就到了那个曾经他埋伏在路边等着被沈向煜弄死的地方。
沈向煜没有走上这条路，顾天琅走在路上，也一样被拦下了。
这还是第一次沈向煜看见这个小强盗的长相，穿得破破烂烂，脸上冒着几颗小小的痘痘，长得很是，正常。常年日晒，有种很精神健康的青年模样。
是一个很符合他人设的长相，此刻拿着那把从家里拿出来前，还特意磨过的菜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倒很有强盗的样子，不太看得出来是第一次抢人。
可能如果遇见的不是修仙者，真的会被他砍死也说不一定。
顾天琅没有动作，那人便举着菜刀冲上来，恶狠狠的道：“再不交出银两，我就马上砍死你！”
顾天琅仍旧没有反应，那人便直接冲了上来，菜刀快要砍到顾天琅面门时，青年却怎么也动不了了，他拼命用力，但那菜刀就是离着顾天琅的脸一寸时怎么样也砍不下去。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传说中的修仙者，终于开始恐慌，丢了刀，就想跑，顾天琅心念一动，那把菜刀便飞起，便拦住了逃跑的强盗。
顾天琅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感受到离喉咙半寸的菜刀，一时间汗毛倒竖，也不敢再动：“仙长，仙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你饶了我吧！”
顾天琅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来此地抢劫？”
那人感受到刀离他远了一些，跪下叩头道：“我，我叫林远，因为老母病重，所以逼不得已……”
顾天琅颔首，让他领路，说自己可以帮忙。
那人于是诚惶诚恐的带路，行过了十几里，到了那座记忆中破烂的小屋。
顾天琅没有理林远，径直走进屋去。
屋内弥漫着一股经年腐朽的味道，被子也黏成一团，躺着的人气息萎靡，但全身上下难以入眼的脏污和痕迹，都是她没有被好好照顾的证据。
林远有些心虚的站在墙边。
顾天琅走到床边，蹲了下来，手中灵力起，又动作轻柔的喂下一颗丹药，虽然眼前的人仍在昏迷，但情况已经大好，药到病除。
林远扑通一声又跪下来：“谢谢，谢谢仙长救我母亲性命！”
他似是很紧张，又道：“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仙长，愿意跟随仙长，做牛做马。”
顾天琅负手而立，觉得有些讽刺：“你走了，谁在家里照顾你年迈的母亲呢？”
林远咬牙：“母亲已经病好，我，我不能不知恩图报！”
扮演林远这个角色的时候，出门前，他的母亲跟他说了很多话，每一句，都听得顾天琅心里很是不舒服。
其实无非也就是一些细碎的叮嘱。
但从那些叮嘱中，也说出了林远平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事实。
他不肯沉下心来去找份工作，挣些吃食，少年心气总是很高，觉得要不是自己出身太低，影响了前程，也可以修仙问道，做个大人物。
他的母亲跟他道歉，说实在起不来床，做不了缝补的活计了，让他为自己生计着想，还是踏踏实实找份工作。
林远的台词是：“这不就出去找工作去了吗？”
母亲放心的回了病床上，不知道林远出门在路边抢劫，马上就会身首异处。
其实顾天琅不是不理解林远的野心。
但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没有绝对的公平，憎恨不公想要往上爬是没有错的，顾天琅作为一个修仙界翘楚的人物，手里漏出来的一两灵石被林远捡着，就可以让他一年衣食无忧，自己觉得自己也没有义正言辞审判别人的资格。
但这是不对的。
很多事情他也没办法，如果强行留林远在家里照顾母亲，他一样不会尽心，反而会觉得母亲阻碍了自己的前程。
他甚至在思考要不要把林远宰了算了。
但静默良久，他还是等着床上的人转醒，轻声跟她道：“夫人，您现在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照顾自己应是没有问题。这位小兄弟我帮他找了份活计，你放心吧。”
又拿出一袋银两：“这钱是预支的工钱，您且宽心收下。”
自然又是跪地磕头千恩万谢，顾天琅带着林远走出门，林远和母亲草草告别后，马上就跟在了顾天琅的身后。
走出门时，又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师尊真不愧是……胸怀天下，我是又要有个师弟了吗？”
不知道沈向煜跟了他多久，看了他多久，沈向煜现在的实力按理应是大乘巅峰，毕竟去了上阳宫拿过了血池外层传承，实力应该比原作中还要高些。
本来就已经无所匹敌，早不是顾天琅能探知的境界了。
顾天琅只是平静道：“你来打我，还是杀我？”
沈向煜愣了一下，表情不再风轻云淡：“师尊觉得，我想做什么。”
顾天琅不想看他，只是目视前方道：“我不知道，我没办法。你要打就打，要杀就杀。”
“如果你暂时没想好，也可以慢慢想想。”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沈向煜看着他的背影，也在背后跟着。
林远转头，身旁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冷漠，含着凛冽刺骨的杀意，他本来刚刚还在担心会被顾天琅连累，此刻却不由得腿软，往顾天琅那边靠去。
感觉到林远的动作，沈向煜的脸色更是深沉了几分，
他停了脚步，看着林远离顾天琅越来越近的身影，只心念一动，林远脸上就出现了五道血痕，被扇飞至路旁的草丛里。
然后他抱臂挑眉看着顾天琅，脸带着一丝笑意，想看顾天琅会怎么反应。
顾天琅只是觉得没必要，说不上没必要什么，但就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于是他开口道：“你不该这样。”
“他不是说要报恩吗？我就不打师尊，打他好了。”
沈向煜似是很开心的样子：“我想想，我当年，挨了多少打，又被师尊刺了几剑？不知道面前这个小兄弟，肉体凡胎，能承受到哪一步呢？”
林远浑身发抖，巨大的恐惧让他身体底下涌出一顿热流，他顿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不，我不报恩了，仙长饶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仙长！”
顾天琅道：“你刚刚拦路抢劫，还想要杀我，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沭阳城城主府，带上我的信件，自请牢狱十年。我在你身上留了一道神念，若骗我，你便活不了。”
“如果你现在不走，等会他要杀你，我也拦不住。”
沈向煜的笑慢慢止住，林远狼狈下山而去，顾天琅转身，寻了一处干净的草丛坐下。
良久的沉默。
“原来师尊是这样的心思……”沈向煜叹道：“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只是很不理解，对这样的人都可以抱有仁慈之心的师尊，怎么独独对我这么狠心呢？”
“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个魔种？”
听着身后人渐渐有些咬牙切齿的质问，顾天琅握紧了拳，道：“对不起。我知道没有用，但我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他又松开了手，声音像飘在风里一样轻：“你想报仇，很是应该，我早说了，随便如何，只要你开心，只要你消气……”
沈向煜看着顾天琅的背影，只觉得喉间又涌上了一股血气，一时间头脑又有些不太清晰：“师尊这样做，是为了让我舒心，还是怕我生气，迁怒旁人？”
顾天琅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关心，所以沈向煜的痛苦，他不仅不能视若无睹，还会让他主动想去一起和他承担，他知道自己无可奈何，也不会一直过于迁怒去恨自己，只是很简单的心疼罢了。
他好像只是希望沈向煜能开心一点。但这些事从来也没有旁人牵扯上关系，不管原著里也好，现在也好，清源山其他人终归是无辜的。
顾天琅只说：“你确实不应该迁怒旁人。”
沈向煜深吸一口气，叹着嗤笑一声：“为了这个，师尊真是，什么都肯做？”
顾天琅背对着他，沉默片刻，点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