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村长
他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因为逃避某人的追杀而身负重伤。他拖着一具残破的身体不知走了多久、多远。最后晕倒在树林里，被在这附近经过的老村长所救。
那时李晏川才二十六岁，老村长年过半百。
邝文泽从床上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头发花白的瘦小老头。对方在他正上方瞪着浑浊的眼睛与他对视着，属实把他吓了一跳。
“嘶”，他面色扭曲地吸了一口气。不过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就浑身疼痛起来。
“你可终于醒了，别乱动哦。你身上的伤太严重啦，右腿脚踝骨折，肋骨也断了三根，还好没有扎到内脏，不然我这个小小的村子可就救不了你咯。”
随着老村长眉飞色舞地说话，下巴的白色长胡须也跟着一动一动，扫过邝文泽的脸，痒痒的。
邝文泽眼珠微动，往下瞄了一眼。发现自己身上裹得像个木乃伊，就算他想动也动不了了。
“你可别嫌我包得夸张，你身上简直了，没一处好皮。不只有皮外伤和骨折，还有你肩膀那”老村长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话。
“我的手没事吧！”
邝文泽没控制好情绪，他一想到肩膀上的伤，感觉那处又隐隐作痛起来。
“没事没事，我帮你把子弹给取出来了，喏。”老村长头往一旁的小桌子上偏了偏，又叮嘱道：“好在没伤到筋骨，只要好好养伤，就能恢复到和以前差不多的状态啦。”
“那干重活之类的可以吗？”
“那得看是什么活咯。”
他沉默了一瞬。
“我是锻造师。”邝文泉省略了前面‘武器’两个字。这是他不幸的开始，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得太多。原本他已经摆脱了那个人的控制，逃了出来，后来因为轻信了别人，他才再一次坠入深渊。
想到以前的那些事情，邝文泽又开始难受了，一股恐惧、仇恨和心痛涌上心头。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那个人。
原本他打算，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从此以后就不再透露自己的身份，舍弃自己多年的职业和爱好，与从前断个干净，告别过去。但是现在真正要他断时，他却有些舍不得了。
邝文泽为了这只手，还是决定如实说了自己的职业。
“锻造师？”面前的老村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是锻造师！就是打铁、做零件那种吗？”
老村长太过激动，以至于失态了。
邝文泽一下子警惕起来，怀疑地想：难道那疯子为了抓自己，连这穷乡僻壤之地都散布了消息？
老村长轻咳了一下，恢复了神色，他抽出床底的板凳，坐下了。
他感觉到邝文泽的戒备和疏离，“你先别急，我不是坏人”，老村长安抚道。
邝文泽盯着老村长，看他能说些什么。
“我会尽全力去保你这只手，但是有一件事我想请求你。”老村长诚恳道。
邝文泽没说同不同意，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有一个儿子，他今年快满二十六了，他的腿疾却伴随了他很多年，我想请你帮他做一个假肢。”
“我不会这种。”邝文泽皱眉，“而且为什么不去医院配一个。”
老村长沉默了，神色又黯了下去，纠结一番后，还是决定说了出来。
“他从小就很聪明，学习也很好，小学和初中就连跳了两级，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说到这时，老村长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和骄傲。
“我们村子离镇上很远，骑自行车都要花个两个多小时。你应该来的时候也发现了，这边的路很破，外面林子里那些路也是我们自己凑钱、自己修的，因为请不起人了。
我儿子他没上过幼儿园，原本我是不打算送他去学校的，六岁之前都是我在家教他识字和简单地算数，太难得我也不会了。然后六岁有一天，他指着一本练习簿上的学校照片，说‘我要去学校’。嘿，那时候我都蒙了，我都不记得我有教过他‘学校’这两个字，他就自己突然说出来了。
哦，然后我才想着，送他去上几天，等到不想上了就接他回来。因为我们家一直以来都不是读书的料，我也没想到他能坚持下来。
而且想要去上学，就得到我们镇上去。因为太远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就放下手里的农活，踩着从隔壁借来的破单车，早上鸡还没啼，就送他去上学。
中午时间太短，我都是给他带上我四五点起来做的饭，在学校里面吃，吃完就睡午觉。然后下午放学我就接他回来。一个来回就要四个多小时，所以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小学和初中他分别跳了一级，就这样，我一直接送了他七年。然后他高中了，他就要求自己上学了，当时我就在忙活地里的农活，给他凑大学学费。
这孩子也真是读书的料，学校的奖学金都是被他包揽的，虽然不多，但是够交学费了。”
一说到这些，老村长就忍不住多说了起来。自从那次事故之后，村民们都怕触碰到他的伤心事，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些东西。
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聊过这些了，他一个劲地讲着，似乎要把心中积郁多年的愤恨、不甘和遗憾一股脑抒发出来。邝文泽也没忍心打断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想突出我有多辛苦多累，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给不了他像别人一样很好的生活，所以我会给他我最好的。”
“好在这孩子也很孝顺，很懂事。最后高考以全市第一，全省第十五的成绩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邝文泽虽然没有体验过，但是也深知一个偏僻的、教育资源落后的地方要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地不易。
说到这，老村长扬起的眉毛耷拉了下来，语气也低落了。
邝文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莫名地有些不忍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