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冰中人（四）
【战士喜欢在死人堆里睡觉，只有那时他才能回到和同伴共同战斗的时光。】
——《逝去之人——纵使胜利归来》
…………
零落骑在了主人的肩膀上，这是刚刚战斗赢下了的奖励之一。
零落很开心，她从未这样开心过。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一场雨。
地下的人工降雨是很美的，尤其是一下起雨来，整个世界变成雾蒙蒙的样子，那时世界只会留下一种颜色。
雨水落到地面基本是听不到声音的，安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零落喜欢带着渃砾去淋雨，零落喜欢看渃砾湿漉漉的发梢，零落喜欢看水滴从渃砾身上流下的痕迹，零落喜欢在雨中看渃砾瞳孔的星光，当然，零落也喜欢一个人躺在大街上，任由雨滴侵蚀自己的身体，哪怕第二天感冒了也无所谓。
所以，赢了的另一个奖励是，零落想带着主人一起淋雨。
渃砾不知从哪找来一个花盆，可花盆中没有花。
…………
雨后的世界很安静，但人们不想让世界安静下来。
地下列车出站口前，抱着吉他的少女坐在长椅上，她已经熟练到闭着眼都可以弹奏出动听的旋律，可惜没有人在她身边停下脚步，末日的余威已经让人类丧失静下来仔细听取音乐的能力，即便是懵懂的小孩子也一样。
骑在主人肩膀的零落朝着少女招了招手，只见少女很随意地拨了拨琴弦，不可知的音调扩散开来，周围雾气的飘荡速度开始放缓，在世界将要停滞的刹那，她慢慢在静止的时间中站起身来，朝着远处的三人走去。
她停在了主人面前，就这么注视着，一言不发。
“把我拐走吧，给口饭吃就行。”零落从她眼中读出了这样的表达。
情感，她在传达——
她当着渃砾和零落的面，轻轻吻了下主人的嘴唇，随后像泡沫一样消失在原地，世界恢复运转，在长椅上弹着吉他的少女仍然在那里，整个旋律从未有过中断。
即便有旋律在，地下列车出站口仍旧清冷，渃砾朝着主人眨了眨眼睛，示意该离开了。
每位暗蝶对主人打招呼的方式都是奇特的，有人喜欢遇到主人却装作陌生人，然后回到家中开心的不得了，好好打扮下自己，在晚上悄悄潜入主人的房间中——零落看了看旁边的渃砾。
主人说想要看看地下的城市建造成了什么样子。
零落想说，这里简直是天堂。
因为，地下城市已经不会有人再饿肚子了。
越是接近日城，周围的行人便是越多，在地下下雨天是没有人打伞的，因为伞在地下起不到挡雨的作用，而且，雨很小很小，也不需要挡。
“主人你没有更好的衣服了吗？”零落双手扶着主人的脑袋，自己和渃砾明明都穿着最好看的衣服出来了，而主人却是很随意地穿了个白色衬衫，连扣子都没有扣全。
“那落落可以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吗？”主人一边说一边脱下零落的裤袜，或者说，他想和零落的肌肤直接接触。
零落的衣服很小，主人是穿不上的。
“妈妈看，是金鱼。”小姑娘拉着妈妈的手，指着空中飘着的小金鱼，晶莹剔透的。
“不准喝，先拍张照片。”少女挽着她恋人的胳膊，将奶茶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冲进对方怀中，乘机按下快门键。
“困困，想睡觉。”一男子四肢无力游荡在街上，由于雨天可见度地下，他直接将另一位女士撞倒在地。
科技的力量是万能的，它可以让末日看起来不那么像末日。
科技的力量终有极限，无论再怎么模仿，但终归是虚假的。
“就在这里吧。”主人选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地方，将零落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零落抬头看了看天空，只有雨天的天空才最像是天空。
渃砾把花盆放在地上，主人在其中滴了一滴水。
沉睡在土壤中的种子开始发芽，成长，几秒钟的时间，它已经和零落一样高了，它在发光，它在延展四肢，它在散发一种虚幻的雾气，雾气让周围的场景变得模糊，声音也慢慢安静下来。
“主人，需要我从哪里开始帮忙？”渃砾轻轻俯下身子，将花盆中的土壤按的平整一些。
“裁掉多余的枝叶就好。”主人先是挺直身体，然后向着后面坐去，他坐在了沙发上。
哪来的沙发？
零落转身，不知何时一人已经悄悄潜入雾中，此时她安静地站在主人旁边。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到达这里，各式各样的，每一个都很漂亮。
最后的最后，是在地下列车出站口前弹吉他的少女。
至此，除去主人外，共计38人。
…………
无论多么坚硬的东西，只要被水浸润的时间足够长，都会变得柔软，软到连骨头都感觉不到。
水雾落到地面，长出透明的花朵，每个盛开的花朵都会传来一阵阵香味，零落知道，这并非真实的花朵，可这香味却是真实的花香，花田生长在众人脚下。
“各位，别来无恙。”主人中指指向天空，无数的铁链从花田中出现，它们像是寻找美味的食物一般，仔细辨别着喜欢的形状，短暂的犹豫后，它们刺穿了每一位暗蝶的身体。
零落的意识被心口的铁链吸走，轻轻倒在地上。
就像是做梦一样。
天空中的黑火被刺破一小道伤口，黄色大小的透明小石头穿过伤口钻进血液之内，小石头开始融化，开始分裂，几分钟后，天上的黑火掉在地面。
小石头是某种纯度极高的东西，和注射在自己体内的很像。
【黑噬的毒素可以侵蚀人类。】
【人类的毒素同样可以侵蚀黑噬。】
【至此，人类终于有了杀死天空之火的手段。】
【我需要各位，帮我刺破那道伤口。】
主人的声音是如此威严和梦幻，一点都没有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样子。
【现在，开始任务划分。】
听到的好像不仅只是主人的声音，他的一切，身体的温度，呼吸的流动，心跳的回响，一切的一切，零落都能感受的到。
不止是主人的，每位暗蝶都将自己的所有展现在这莫名的混沌中，那是一种想要献出一切的执念。
“好像可以理解了，原来，不为了自己也可以开心的感觉。”零落控制住自己的意识，向着大家靠拢。
主人的发言时间并不长，这场梦幻般的聚会很快就结束。
铁链被抽出身体，每位暗蝶都慢慢站起来。
脚下的花田开始凋零，花田彻底凋零时，此地只剩下主人，零落，渃砾三人。
“好了，回家吧。”主人将零落抱起，再次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主人，那条大蛇，就是天空之火吗？”零落还在思考着刚刚的回忆，天空中的巨蛇被击落，黑色火焰彻底熄灭。
“嗯，人类是时候和它来一次清算了。”主人手中握着零落的小腿，很好地将她固定在肩膀上。
“渃砾，害怕吗？”主人发问道。
“嗯，有一点。”
…………
“今晚，躲在影子里，不要出来，懂了吗？”
其实，零落是没有那么听话的，因为呆在影子中久了，总会想出来看一眼，其实，主人不知道的是，零落即便在影子中，也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