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安苑回天涯海没几日就被天君派来的人接应说该去受罪戒了。
她有些恍惚，上一次的罪戒场景仿佛还在眼前，疼痛与折磨相继涌上心头。
白汎：“族长，今日可是您的生辰！”
安苑阻止了她继续忙里忙外的准备，“不必忙了，在这里等我回来。”
白汎还想说什么，白柒上前对着她摇了摇头。
——
“可是翎光仙君？”
天门关内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熟悉的摇铃，引回了安苑念及从前时总是止不住微微遗憾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待面上浮出一丝笑意后方才轻轻转身。
发问的是一位不曾见过的小仙使。
安苑低头向她示意，抬手认认真真作了一个问礼。
“这可万万使不得，仙君是一族之长，奴婢受不起的。”那位小仙使实实在在的被安苑这一番动作吓到，面色恐慌的不住后退。
带动着她衣间的摇铃阵阵作响。
这次安苑听得极为清楚，恍惚间神色微不可微的低了下去。
果然依旧如此，多少年过去了，神君派来引路的小仙使从未变过，像是特意让她好好瞧一瞧，又像是为了落得一个好名声，给她这样的机会好好叙旧。
安苑不再多言，一路安安稳稳地跟着小仙使。
过了天门关便是灵光大道，往来的仙君、神君多在此路，碰巧着是一伙儿的便相互做个伴共同往那逍遥殿去，若不幸两个不同阵营的人撞在了一起，可能就即将会爆发一场论战。
可惜的是来来回回几百年，少有敢真刀真剑的来一场的。
说起原因来，不过是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着神仙的脸面不可丢。
然而现下倒是出现了不可多得的一副场景——
“怎么还敢上天界来？如果是我，怕是要狠狠的一头撞在不周山上了！”
“脸面啊脸面！人家可是有本事的！”
“瞧瞧，老族长退位，将那全族的性命都交到了她一人手上，这么年纪轻轻的，怕是连天规族规都记不牢吧。”
“好歹是一族之长…哪能这么说人家…”
“族长？真好笑，全族大半的人都在这天界带着铁铃铛呢，你说说她算什么一族之长？”
这奇景便是今日的大道上，所有的神仙们不约而同的把焦点放在了安苑身上，或玩笑或取乐或癫狂的因她一人站在了统一战线。
看来八卦之心人人皆有，连神仙也不例外。
为安苑引路的小仙使时不时小心翼翼的朝后瞧一眼，这些神仙们的声音没有经过丝毫遮挡，一声不落的都被她听了去。
可她瞧着，这翎光仙君神情淡漠，指顾从容，脸色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尘不染的模样，比这天界的有些仙君们实在更有一番风姿。
安苑隐约注意到她的眼神，带着些略微疑问的目光回看过去。
如果说是这些闲言杂语，她其实早听惯了，从被疑到被惩戒再到上一次来天界，耳边总是那些说不完也说不烦的往事，可如今在这低流水处，她也没什么能力和立场去争论一番。
只有些奇怪，今日这场面实在是太过于壮大。
那位仙使见自己的小动作被发觉，随即装作不经意间环顾了一下四周，拉进与安苑的距离，小声与她解释道，“逍遥殿的拜会临时定在了今日，平日里不会这样的，仙君…仙君大可不必理会他们。”
原来如此…
可在安苑的记忆里，逍遥殿的拜会都是逢双月的初五，今日却是初九。
初九…
她缓缓抬头，逍遥殿的殿门就在前方不远处，象征着天界最高地位的牌匾永远在金光里给予着震慑，让众仙神们在进入时总要先怀疑自己一遍，近来是否又犯了错。
可是，将百官拜会的日子定在此刻，天君，你究竟是作何意味呢…
安苑摇摇头，似乎是给了自己一个苦笑，然后继续一步一步地跟着那位小仙使。
其实天界的路，她最是熟悉不过，然而不知为何，从她第一次来天界受罪戒时，玄胤天君就派给了她一位引路小仙。
腰间所挂的摇铃让她内心为之一颤。
推却的话被驳回，自此之后倒成了惯例，她也学会了在这曾经最洒脱的地方坚持着谨言慎行。
“上次迎我来的那位小仙使，你可知她如今在何处？”
安苑上天界受罪戒的间隔时间虽不短，但也不长，前一次因为伤病导致延了罪戒，在天界多待了几日，还是那位前来接她的引路小仙陪着她。
那位仙使的性格极好，在这日日沉闷的天宫里竟也不乏欢趣，让她模糊里只觉得像回到了家一般，少了许多受惩的苦楚。
然而听安苑此问后，走在前方的这位引路小仙却猛地脸色一白，咬着牙不知道该作何开口。
安苑皱眉，“怎么了？”
小仙使微微低头，压着声音时还有些发抖，“仙君走后不过一日，她就被查出犯了对仙神大不敬之罪，没待事情仔细探查清楚，玄胤天君就下令将她贬下凡间了…”
贬下凡间。
听到这里时安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还好，还好只是凡间，虽然脱去了一层天界的身份，但总归是能好好活着了。
只是她也明白，哪里是那位小仙使的错，不过是因着与自己的关系过好了些，才会被置于此境地。
安苑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与眼前这位仙使的距离拉开。
此后一路无言，直到走近逍遥殿前。
“仙君可在此处稍候，奴婢去通传一声。”
安苑点头。
她站在逍遥殿的殿门一侧，另一侧是众仙神们源源不断进入的身影。
大概是玄胤神君的统治力太强，这会儿什么流言长语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不敢在此处做出头之人，免得被神君注意到。
安苑平白落得个清净，第一次觉得这逍遥殿殿门前也是一个好地方。
只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回来复命，不知道玄胤神君又将那位仙使使唤到何处去了，直到殿门关闭，安苑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百官议会的声音，都没有再得见引路小仙的人影。
她暗自琢磨了一番，想着不如还是先去九天柱受罪戒，回来再见玄胤天君也不迟。
不巧她才刚踏出一步，身后便有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仙君…仙君…”
“玄胤天君正在和众仙神议会，让我通知仙君，在此处暂等即可。”
小仙使的话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或许是觉得这个命令似乎有些稍不近人情。
安苑却好像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面对着小仙使的微微歉疚，抬手搭在她的肩膀旁，示意她起身。
“翎光听天君的，左右无事，在这里欣赏欣赏风景也好，看你刚才如此焦急，想必是有任务在身，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
这位引路小仙也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可以妄言的资格，垂眼留下一句“仙君安好”便匆匆离开。
周围再度恢复寂静，四处目光所及皆不见一人。
安苑看着殿门前的台阶陷入了沉思。
不多时，她左右轻瞄一眼，见依旧无人，终于下定决心提起裙摆踏上了一层台阶，然后顺其自然地转过身整理好衣衫后坐了下来。
纵使天大地大，现在也无人分得出心来照看她。
还不如借此机会弥补一点睡意，好养养精气神，毕竟接下来还有一番苦战。
——
“人间时逢战乱，瘟疫疾病横行，天涯海的亡魂一时半刻还散不去，不如就此放宽时限，待清算了亡魂后再恢复正常。”
玄胤高坐正台之上，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低沉浑厚，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副淡然疏离的模样。
殿内的人听此后面面相觑，看得出大都对此不甚赞同，但碍于神君的威慑，不敢轻易否定。
玄胤也不再出声，等待着众仙神的意见。
“臣以为…”终于有人站了出来，那人在队伍的最后方，一身文臣的装扮，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天涯海结界开关自古以来皆未有改变，纵然生魂一时之间聚集过多，会扰了天涯海安宁，但天地法则不可改变，没有如此冒然更改的先例，恳请神君再思。”
“恳请天君再思。”众仙神接应道。
玄胤的目光放到那人身上，“北虞一族？”
“正是。”
“本天君记得，北虞和南音曾是本家，一度同气连枝，和衷共济。”
那位仙君神色肃穆，垂首回道，“南音族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与冥域合作，甚至修魔道企图篡位，实在有悖于先祖训导，家父开明，早日查出其狼子野心，将其驱逐本家，天君圣明，未牵连北虞，因此本族绝不会包藏祸心。”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一众仙神内心忍不住为其拍手叫好。
只是坐台之上的玄胤却一直久久未再发话。
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了神君不快的仙君，短短时间内就面色发白，大汗淋漓。
就在他即将在压迫之下要跪地求饶时，玄胤开口了，“很好，天界需要北虞一族这样的胆气。”
“天君谬赞。”那位仙君方才归位，轻放松出一口气。
“既然都这么想，那便继续接着从前的惯例。”
“敷罗君，你可知人间的未来定数？”玄胤的视线转向殿内的另一人。
被他点到名的敷罗君从队伍前方站出，“回神君，白苏天君曾告命天界不可掌人间之事，臣只看到未来一百年内人间不会发生大乱，具体事宜并不详知。”
玄胤点点头，“知道了。”
其实他事先并没有想要问此事的想法，只是突然间意识不由自主地牵引着他叫出了敷罗君。
大概是过于劳累了，他给自己解释。
“今日的议政就到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