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温子逸心性善良又忧愁多思,每每遇到一些艰难险恶就总会下意识的想要去帮助,殊不知他自己只是个不大的孩童。
安苑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做一个好榜样。
让他在不该停留的地方停留了太久。
“你说你心怀天下,想要助万民。”她回过神来,在去往小逸家里的路上喃喃道:“可是有万民就有万情,若像我一般优柔寡断,怕是这道路要难上许多。”
安苑从山林间绕过,来到一处流水下游。
温子逸和然姨就住在那里。
她刚起步,想要走上前去,就和出门来的温子逸撞上了目光。
“安苑姐!”
他快步跑来,眼睛里的黯淡一瞬间消下去了许多,“你来了!”
“母亲前些日子还在念叨姐姐呢,还猜着姐姐是不是遇到了些麻烦事。”
温子逸睁大眼睛,语气有些担忧,“安苑姐你遇到麻烦了吗?”
是遇到了些…
安苑心里想然姨果真是在天界待过的神君,这样也能猜到。
不过她摸摸小温子逸的头发,把那些烦心事都甩开,笑着回答他,“没有,就是累了些…”
“只是却来晚了”
温子逸摇摇头,很是郑重的开口,“姐姐要照顾好自己。”
安苑看着紧闭的屋门,“你母亲呢?怎么样了。”
小温子逸随着她的目光朝屋内望去,然后低下头显得无助又可怜,“母亲睡了好几日了,一直不见醒。”
安苑:“我去瞧一眼。”
“嗯。”
安苑推门进去,紧跟在她身后的温子逸连忙再把门关上,怕有冷风吹进来。
温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覆在温然身前。
果然…现如今,温然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多久全在于她意志有多坚韧。
“姐姐…”
温子逸小小的声音冒出来,透着股哀求,“我母亲…她还好吗?”
安苑不忍和他对视,转过头收起胳膊。
她心下犯难,不知道该如何向温子逸交代。
他小小年纪,恐怕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安苑姐…”
正当她思考间,温子逸又突然出声,“母亲告诉过我的…我知道,母亲可能不能一直陪着我了。”
他努力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我都知道的。”
听到这些,安苑心里一震,她转过身蹲下来抱住温子逸。
大概是同样想到了已经许久未见的父母,安苑心里动容,更为温子逸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样的苦楚深感怜惜。
“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道歉,只觉得温子逸或许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期待和愿望,可自己面对这样的境况却只能无能为力。
“是…安苑吗?”
安苑连忙蹲下,“然姨。”
“来了啊。”
温然慢慢从床上坐起,安苑帮她安置好靠枕。
“这个是?”
温然眼睛跟着安苑的手腕,然后轻轻抚摸那枚蓝色孔雀印记。
“前几日接替了父亲。”
“族长?”温然的神色很是激动,说话间又狠狠地咳了好几声。
她皱着眉睁大眼睛,显然是不可置信。
“然姨?”安苑不理解她为何会突然如此焦灼。
“你为何…为何要接替你父亲?”
安苑见温然实在对此心有疑虑,只能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告诉她。
“只是我相信…我南音护天界千年,从未做过背德忘祖之事。”
温然听到最后,眼神逐渐落寞。
安苑只感觉抓着她的那只手格外冰凉。
“你不该接这个族长之位的。”温然看着她,眼睛里有惋惜之意。
“然姨。”
安苑却摇了摇头,“我与南音,共生共死。”
温然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得背过脸去,“外面是什么声音,吵闹的很。”
“娘…我去瞧一瞧。”
温子逸很快跑出去,只不过片刻,就又回来了。
他跑的急,回到屋里关门时险些被绊倒,“娘,安苑姐!外面好像又有瘟疫了!”
安苑忽地站起,“怎么会?”
她安慰了一番温然,随即走出门去,发现周围尽是些举家搬迁的民众。
拉过一人,安苑问道:“这里怎么了?”
“瘟疫啊!”
“这方圆几十里的水都不能用了,全被感染了。”
“源头呢?”
“当然是城中了!听说占领皇城的将士们多数都死光了!”
安苑一愣,“将士…”
她回身拉过温子逸,“这几日你在家里待着,无事不要出去。”然后手中出现两粒药丸,“这两粒药丸可保你和然姨半月内没有饥饿之感,你们在家里藏好,千万不要出来。”
“那你呢?”
安苑拍拍温子逸的脑袋,“姐姐没事,只是去看一看。”
“听话。”
说完后她便施了一个术法,瞬间消失在温子逸面前。
果然如那人所说,皇城周围最为严重,城门前的军帐里来来回回抬过的都是些已经昏迷的士兵。
她探出灵力一测,毒素?
不是瘟疫吗?
为何体内会有毒素?
她再探另一人,发现仍然是毒素引致的昏迷?
“安姑娘?”
风凌急急忙忙找来随军大夫,却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姑娘站在城门处,他隐约有熟悉感,走近了才发觉是昨日里将军心心念念的那位小修士。
“你为何会在这里?”
“听闻城中有了瘟疫,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风凌一想,这些修士的能力都非同一般,说不定真能解决。
“你且跟我来。”
他没有点明要安苑跟来做什么,但她心中能揣测到大约是和病疫有关。
果然,他跟着风凌进入了傅文清的军帐之中。
进入之后,风凌便抽出随身的利剑一举搭在了安苑的颈侧。
“你不属军中之人,我本不应随意将你带来,但我们殿下如今病危,军中大夫无能,暂无法诊断,我只能将你带来。”
他又继续说道:“关于殿下的病情,还请姑娘对外保密。”
安苑:“你们…将军呢?宋将军?”
“宋将军去调查病源了。”
风凌并不是个莽撞之人,如果不是将军曾经对他说过这些总是跟他们作对的修士们都是良善之人,如遇麻烦尽可向他们求助,他也不会轻易就把眼前这位姑娘带入军中。
安苑向里望去,傅文清此刻就静静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惨白,嘴唇发紫。
和初见时能与她谈天论地的模样十分不同。
她开口,“我会保密。”
听后风凌的剑终于落下。
她向前走近几步,再次抬手,蓝光瞬间覆盖了傅文清。
和那些士兵一样,身体里的毒素导致了昏迷。
且有继续扩散的趋势。
她转过身,“既是投毒,为何要伪装成瘟疫?”
“怕城外之人不安。”
如果投毒的消息扩散开来,就等于告诉城外的民众,两朝相争的后果便是陷百姓的生命于不顾,如此,就算是殿下登基为皇,没有百姓的拥护王朝也难以稳固。
因此傅文清在陷入昏迷前最后一刻说的其中一条便是封锁消息,如有意外,以瘟疫之策应对。
“他还说了些什么?”
风凌看了看她,沉默片刻回道:“屠城。”
但此乃下下之策,一方面为了震慑仓夷皇帝,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接连几日,普通百姓都已纷纷离城,留下的也都是些与仓夷王朝牵连甚深的家族。
是了。
安苑苦笑,他能想到的这位殿下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如此规模浩大的一场投毒行动,如果不是仓夷王朝的遗民所做,又能是谁。
为了不让自己的王朝覆灭,竟然要做到这一步吗?
丝毫不顾城内与城外的无辜平民百姓。
“将军。”
风凌对着进来的人拱手行礼,安苑抬头,正是宋言书。
只是此刻的他更添了许多疲惫。
“殿下怎么样了?”
风凌看着安苑。
“他体内的毒素虽然不多,但扩散速度却异常之快,如果不能找到解药,恐有性命之忧。”
宋言书听她说完,然后示意在屋内的那一位随军大夫,“你去看看。”
“是。”
安苑退后几步,靠在一侧站着。
那位大夫为傅文清把脉,眉头越皱越紧,随后躬身对宋言书道:“如这位姑娘所言,殿下已毒入肺腑,如无解药,也不过能支撑三五之日。”
宋言书的神色瞬间低沉下来,浑身的冷气让人不觉一震,他走近安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把她当做了傅文清最后一支救命药。
“你…可有办法?”宋言书的声音喑哑,似乎充满了煎熬。
安苑咬牙,“我…不敢保证。”
安苑对药理并不熟悉,所掌握的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探查的术法,能对于治病救人,却实在是无能为力。
要想解决宋言书身体里的毒素,她只能求助于师父。
可是师父…
那个和天界退位老神君同岁的文德仙长,一向不喜欢干涉人间之事,她没有把握完全说动师父。
“但我会尽力一试…能否允我回…回师门寻求帮助。”
“我会在三日之内返回。”
宋言书应了她,没有问她既已被逐出师门又如何寻求帮助,他只是希望安苑能有真正的解救之法。
“屠城是穷途末路之策,如果得不到解药,只有这一个方法才能彻底挽救,你会不理解殿下的做法吗?”
宋言书在安苑掀开帐帘时开口问道:“你好像…很见不得人间苦痛。”
安苑怔住,目光看向他。
“我理解。”
“你说过‘一个王城的禁忌,便是罪责在祈求之下无限逃脱。’就算我对战争一无所知,我也没有理由再去偏向一个在暴力中成长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