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安苑其实很少会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在不断成熟的成长体，天界的时光悠悠漫长而无限延绵，她在灵殿内花了许久的时间才独自凝出了第一成灵力。
而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傲劲，她日日夜夜拼命修炼，终于成为了一名天界的小仙君，得以站在逍遥殿的最后参与议事。
大概是天赋所致，安苑小小年纪的功法竟不输比她年长些的天官。
久而久之，南音族的小少主的名头就这么在天界响了起来。
她会骄纵，与好几位天界小公主互相拌嘴，也会任性，拉着扯着非要瑾瑜哥哥陪自己修炼。
或许是曾经的生活太过肆意，才让她时时困于现在，困于物是人非的荒凉。
如果没有发生过的这一切，她甚至能想象到曾经的自己面对眼前的这些一定难以置信。
她甚少面对过选择，如今却连连陷入其中。
在踏上招摇山面见师父时，安苑回想到上一次师父留下的问题。
那位传说灵力深厚已经再无对敌的文德仙长让自己把曼珠沙华召唤出来，然后看着铺满仙山的它们开口，“仙神们的伴生武器大多可抵其身五成的功力，为何你的曼珠沙华，却不达二成？”
安苑听闻后陷入深思，的确，自她拥有曼珠沙华的那一日起，就发现了自己始终不能完全将其百分百利用，好在她自身灵力强大，武器终不过是个辅助，渐渐地也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可说到底，她并不知道缘何这样。
司辰抬手，空中出现一柄利剑，然后他随手一挥，剑气瞬间破开了整片曼珠沙华。
血色无限蔓延，点燃了整片招摇山。
安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可没过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就将她折磨倒地，恍惚之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不断叫嚣与撕扯，疯了一般的想要剥离开来。
“师父？”她艰难开口，不明所以。
“可明白了？”
安苑摇头，只觉得疼痛感愈发加重，将自己置于一片虚无之中。
她心内荒凉，在短短时间内感受不到丝毫生气。
师父又张口说了些什么，可是她头脑甚昏，还来不及分辨就晕了过去。
安苑没有看见，司辰收起手后，原本残败的曼珠沙华一点点恢复朝气，然后纷纷覆盖至她周围。
她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来，身体也缓缓复暖。
后来在房间里醒来时，侍候师父的小仙童希于只告诉她，师父等下一次登山后的答案。
可是如今走在招摇山上，安苑依然整理不出任何思绪。
但性命相关，无论如何她也要求一求师父。
“师父呢？”行至山里，她看见了在一旁独自修炼的希于。
“师姐。”希于站起，恭恭敬敬地向她回道：“师父在和白苏天君谈话。”
“白苏天君？”
“嗯。”
安苑疑惑，白苏天君退位已久，早隐退至天界，因何又出访？
“可知是何事？”
希于摇摇头，“白苏神君和师父乃是知交好友，许只是聚一聚吧。”
既都是老前辈在商谈，安苑想着自己应该不便进入，于是就这么在外殿闲转了起来。
招摇山不大，却因有天界的结界和各种奇思阵法做障而踪迹难寻，父亲第一次带她来这里时便被满山的阵法迷惑，还未走近前殿就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山脚下。
虽然路难寻，但安苑想要拜师的心坚决。
最后还是一路过关斩将，见到了这位传奇的老前辈。
“你灵力尚可。”她记得师父当时那样问，“为何想要拜师？”
安苑：“早日封神”
“封神如此重要？”
她掷地有声，“只有封神才可以成为神将，我想护卫天界左右。”
司辰听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傅一眼，然后回看安苑，“万一你并没有这个能力？”
“我会从最底层站起，一步一步爬到足以与人并肩。”
——
“你徒弟？”白苏神君耳听四方，自然是从安苑一进入招摇山便感受到了。
“怎么，想见？”司辰笑了一声，“刚废了南音，就着急去看了？”
白苏神君放下茶水，“司辰兄这话说的可不地道，什么废不废，一切都是按刑例来的。”
司辰撇了他一眼，“你自己心里清楚。”
然后拍拍衣袖站起来，“我可是要去见我徒儿了，你若还想在小辈面前留些面子，就赶快回你的昆仑殿吧。”
白苏神君倒是很坦然的接着站起了身，只是临走前又留下了几句，“徒弟而已，莫不可过于留心。”
——
“师父。”许久不见，安苑心里隐有愧意，在殿前跪下行了个大礼。
“进来吧。”
“怎么这副模样？”安苑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是明显，与她平日里的干净清亮有很大区别。
“师父！翎光有事相求。”安苑并没有解释师父的问话。
“你甚少这样的匆忙。”司辰走上前来把再度跪地的安苑拉起来，“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
“事关性命，还请师父相助。”安苑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最后等师父一个答案。
然而司辰站在她面前，听完后却只是摇头，“你可知自己犯了天规？”
“翎光知道。”
“既如此，你又如何能知道为师会答应你？”
安苑看着他，眼神里并没有现出几分悔意，“我并没有把握，来此，却是想真心实意的请求师父帮助。”
司辰叹气，背过身应道，“人间自有其规律和变数，你从前是最知道这些道理的，也从未有过疑问，怎么如今，倒要做些背离它的事情。”
“我在师父这里学知识，学道理，学术法，我对书本里的知识了如指掌，然而到了人间我才知晓，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从案房里的书本中学到。”
“我经历其中，知晓的更多是情感和温度。”
安苑的话一句一句落下，伴随着窗外落下的阵阵雨声，不断敲打着司辰的内心。
许久之后，他才柔声道：“翎光，你长大了。”
“可是你竟毫不在意吗？”
安苑刚想疑问在意什么，师父就又开口了，“你不向我提南音如今的局势，便以为我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这招摇山山虽然常年无人来往，但你师父我，到底也是个神君。”
“你就以为真的什么都能瞒住我？”
安苑低头，“师父不能为南音族所牵扯。”
当年她拜师时，父亲便千叮咛万嘱咐过，无论南音族发生任何事，就算危至灭族，也不可求师父相助。
承诺收你为徒已是仙长大仁，万不可过多牵累于他。
司辰一哼，“我如今的身份，连你都担心了？”
安苑：“弟子不敢。”
司辰：“那么，你便是想连累你的族人们了？”
安苑仰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师父？”
“你为族长，自然一举一动都不止代表着你，天界严令仙神私自前往人间，你不仅前往，还想妄图插手其中，若是被天君知道了，该要担多大的责？”
安苑的声音低下来，“神君政务繁忙，怎会注意到我这一边缘小族…”
她接着道：“师父，如果我没有去人间，如果我没有看到这一幕，我想我可能会就此任由它过去。”
“可是它不是如意镜里再现的画面，也不是话本里的传奇故事。”
“他们与我一样，是有生命的。”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自有命数，生老病死皆是，可是那些将士们也有一半的命数是遇到了我。”
“师父！”
“仙神们享无尽之岁月，也有无尽之荣光，可人间百年，便是普通人的一生，生灵无错，他们不该就此…殒命。”
“翎光！”司辰怒极，“你是天界名册里的仙君，怎可…怎可被这人间渺渺的一粟光阴所牵绊。”
“与其每日担忧人间生灵，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已有过错不是你能继续过错的理由。”
司辰转身进入内殿，“你且回去吧。”
招摇山四季清凉，却也不是个好地界，这个时候，正值多雨的季节，师父喜雨，没有设一道禁制将其隐蔽，不仅自己时常坐在长廊前赏雨，还总是趁此机会让安苑在大雨中修习避雨和暖身的术法。
而现在，安苑便跪在院子里。
山中风凉，院落里无围墙所挡，冷意便全然聚在她身上。
“师姐…回去吧，你应该知道，师父极少改变主意的。”希于拿了一把伞替她遮雨。
“况且，你这犯的是天界的大错。”
安苑轻声开口，“我知道…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连连破天界的规定，我应该像寻常的仙君们那样，处理好族中之事，为天界筹谋划策。”
“我好像也明白，真情大义并不是我这样，我依然和从前孩童模样一般，不知道该拿出怎样十全十美的办法去解决一个破不了的局。”
她盯着师父的殿门，口中喃喃道：“小希于，我不会为自己的错误去添上一笔多高尚的意义，我身为天界之人，错了就是错了。”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了，你且看一看，世人愿薄风月，可敬生死，我安弃良善？”
希于叹气，“师父最是心疼你，你这可是在拿自己与他赌气啊。”
安苑：“自事情了结后，我定会向师父来请罪。”
“咣当”一声，安苑面前的殿门打开了。
“希于，过来，你还只是个孩子，陪你师姐乱折腾什么！”司辰像是刻意说给她听，话里话外都是小刺。
“师父…”希于嗫嚅一声。
“过来！”司辰声色俱厉。
希于看了一眼安苑，接收到师姐安慰的眼神，只好动身起来。
随后司辰猛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安苑继续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