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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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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

    卫生间的门被一脚踹开,冯玉兰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拽着郑好的耳朵往院子里拖,指着一畦被刨得精光的菜地,吼道:“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郑好歪着脑袋哇哇大叫:“关我啥事啊?是我老板啦,他说他们家就是这么挖韭菜的……松手!再不松我咬人了啊!”

    刚从厨房洗完手出来的韩澈:……

    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

    郑好撇着头,拼命给他使眼色。

    “……”韩澈只得忍气吞声,主动承认,“对不起啊伯母。是我干的,我听说晚上吃饺子,想来帮帮忙……正好,我最爱吃韭菜馅饺子,就把地里的韭菜全拔了。”

    冯玉兰噎了下,看着韩澈一脸真挚的表情,居然结巴起来了:“啊?小韩啊……嗐,其实也没多大事,你干活儿累了吧?先去歇会儿吧。”

    转头看向郑好,又是一脸凶神恶煞:“你,跟我去厨房!”

    有客人在,冯玉兰不好发火,拽着郑好的耳朵大步走进厨房,拿起菜刀哐当剁了几下,把韭菜梆子齐齐斩断,大手一挥全扫进篮子里。

    “种回去。”冯玉兰把篮子扔进郑好怀里。

    郑好傻眼了:“啊?”

    “啊什么啊?”冯玉兰凶巴巴道,“赶紧去!”

    下午日头更晒了,郑好和韩澈戴着大草帽,蹲在菜地里,把菜梆子一个个塞回坑里。

    “这样能活吗?”韩澈有些担心。

    “管他呢,死了正好。”郑好露出邪恶的笑,“我的心愿之一,就是全世界的韭菜都死光光!”

    韩澈:“……”

    劝你别在你妈的炸点上蹦跶,一旦引爆,非死即伤。

    郑好种韭菜种得无聊,手杵着小锄头,在菜地里东看看西瞧瞧。

    左边两排茄子长势喜人,右边的小白菜刚从地里冒出头,身后还有一排番茄,挂着几个绿油油的果子。

    郑好摘下一个青番茄,在衣服上擦了擦灰,递到韩澈嘴边,“试试。”

    韩澈一脸狐疑:“这还没熟吧?”

    “这种番茄就长这样,我妈今年刚种的新品种,叫什么……”郑好想了想,“澳洲翡翠番茄,超市要卖十几块一斤呢。”

    这名字透着浓浓的诈骗风,韩澈一百个不放心。

    “你怎么不吃?”

    “吃就吃呗。”郑好把番茄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还嚼了几下,“吃起来像黄瓜,很清爽,不信你试试。”

    咬了半口的番茄又递到了韩澈的嘴边。

    韩澈将信将疑。

    他蹙眉观察着郑好,见她面色平静,毫无异样,这才放心下来,凑近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霎时间,一股清凉的汁水喷溅在嘴里,番茄外皮还挺脆生,韩澈咀嚼了几下,嘴里又酸又涩,还带着微微的腥味。

    “啊呸——”

    他一口吐了出来,酸涩的味道依旧充盈着喉腔,连带着舌根都开始发麻。

    转头找郑好抗议,却发现她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脸上的每道褶子都在激烈地控诉这个番茄有多酸多苦多涩。

    韩澈赶紧拍拍她的后背,“快吐出来,没熟的番茄不能吃。”

    郑好苦着脸,嗓音艰涩:“已经……咽了。”

    现在想捉弄他一下越来越难了,不仅要演技过关,还得以身试险。

    “……”韩澈幽幽地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何苦呢?”

    --

    种完韭菜梆子,两人又被打发去郑青松承包的小鱼塘里帮忙。

    鱼塘就在村外的水田边,目测面积不过半亩,郑青松前几天去租了台抽水机,把鱼塘抽得快见底时,意外地发现泥浆里有许多泥鳅。于是他特意留着,就等郑好回来一起抓。

    三个人挽起裤腿、撸起袖子,系紧草帽上的绳结,各自占领一块区域,脚边还放着一个小水桶。

    韩澈弯下腰,双手探进泥浆里,等待郑好的口令:“一、二、三,开干!”

    韩澈在泥浆里摸索着,很快就感觉到有东西在窜来窜去。双手猛地往前一抓,揪住了泥鳅的尾巴,但泥鳅身上滑溜溜的,脑袋一摆尾巴一摇,轻轻松松地从指尖溜走了。

    一连抓了几次,都失手了,韩澈一时有些气恼,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

    几步远的地方,郑好左手右手一个快动作,每次出手,少则一只,多则三四只,不停地往桶里扔。

    韩澈探着脑袋望去,里面已经攒了小半桶。

    他虚心请教:“郑大师,有什么诀窍吗?”

    郑好依旧弯着腰,眼睛紧紧盯着泥浆,头也不抬地说:“诀窍就是,快、准、狠!”

    韩澈赶紧记下,可又觉得这三个字太笼统,没什么指导意义,“能说得具体点吗?”

    郑好直起身,捶了捶后背

    ,解释道:“快,就是手速要快,不能慢慢跟在泥鳅后头,要突然袭击。”

    “准,就是不要抓泥鳅的身子,要用两个指甲,掐住泥鳅的脑袋。”

    “狠,就是不要心慈手软,不要它一挣扎你就松手。”

    韩澈连连点头,果然隔行如隔山。

    他默念着三字口诀,弯下腰,双手重返战场。

    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手边飞快地滑过。

    右手猛地向前一抓,指甲迅速内扣,狠狠掐住这东西的脑袋。

    “哈哈,抓到啦!”韩澈高高举起手,兴奋地看着在手指间扭曲挣扎的泥鳅,心头腾起一阵变态的快感。

    哈,这磨人的小妖精,待会儿就把你油炸了。

    郑好听到喜讯,急忙蹚着泥浆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不错嘛,进步神速啊——”

    话音猛地收住,她看清他手上抓的东西后,瞳孔骤然放大,脸色突变,啊啊啊地大喊:“这是蚂蟥!”

    韩澈脑袋轰地一下炸开,胳膊猛地一甩,把那条滑溜溜的东西甩得老远。

    郑好快步走到他身边,检查着他的手:“你没被咬吧?”

    “不知道啊……”韩澈还处在惊惶中,被她一提醒,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他急忙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身体——两只手臂都挺干净,没看到血口,腿上也还好,除了一些淤泥,没有血迹,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等等,他本来就感觉不到疼啊!

    一想到身上可能有个血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韩澈顿觉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慌忙撑住郑好的肩膀,才没有倒下去。

    看着他惨白的脸,郑好惊呼:“你怎么了?不会是失血过多吧?”

    “我有点头晕,快、快扶我上岸……”韩澈有气无力地说。

    郑好手在空中一甩,溅了他一脸泥巴。

    “骗你的啦!”郑好哈哈大笑起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那就是泥鳅!你怎么这么不经吓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韩澈:“………………”

    三次了!他今天已经被耍三次了!

    这家伙简直是丧心病狂。

    韩澈暗戳戳发誓,他再信她就是狗!

    --

    夕阳西下,他们提着小桶往回走,乡间小路上投下三道斜长的影子,两旁的水田荡漾着金色的波光。

    回到小院,饺子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郑好一边在院子里冲洗双脚,一边嘟哝:“我妈最烦人的一点就是,自己喜欢吃什么,就老是给我做,根本不管我死活。哎——”她扭头问韩澈:“你有没有最讨厌的食物?”

    韩澈想了想,说:“我妈不许我挑食,时间久了,我也不敢讨厌什么。”

    “啊?”郑好同情地看着他,“那你有最喜欢的食物吗?”

    “不敢讨厌什么,也就不敢喜欢什么。”韩澈垂下眼帘,挡住了眼底的涩意,弯下腰用水管冲洗着双腿。

    在哗啦的水声中,郑好听见他低涩的声音:“爱与恨是连在一起的,长期压抑着恨意的人,也会压抑住爱意。”

    郑好伸出手,往他背上重重一拍,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大巴掌印。

    “所以啊,咱们要勇敢对讨厌的东西说不!”

    韩澈被她打得一懵,慢慢直起身,看着她眼里亢奋的光,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所以呢?”

    “咱们一起绝食吧!饿上个三天三夜,让我妈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韩澈面无表情:“呵呵。”

    从他今天的惨痛教训来看,这肯定又她挖的一个大坑。绝食?还三天三夜?郑大忽悠若能坚持一晚,他就当场跪下喊爹。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了,郑好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扒拉着饺子皮,嘟囔道:“妈,等你老了,我一天三顿给你做豆芽。”

    冯玉兰女士生平最痛恨的菜就是豆芽,据她说是中学时期住校,食堂里每顿都有水煮豆芽,把她都吃吐了。现在她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反胃。

    “小好啊,”郑青松一本正经地说,“事先通知你一声,我最讨厌的是烤鸡腿、卤猪蹄、油焖大虾,当然,大闸蟹也是我的死敌。”

    郑好双眼一眯,笑嘻嘻地说:“爸,你对我那么好,我肯定要好好孝敬你啊。放心,这些东西我都不会给你吃的。等你老了,你陪我妈顿顿吃豆芽,营养又美味。”

    郑青松唉声叹气:“真是我的好闺女啊。”

    韩澈埋头吃着饺子,听着这一家人的对话,觉得好笑又羡慕。

    他从来不敢这样对父母说话。在他家,“孝顺”这条最高准则,是套在他身上的沉重枷锁。他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都可能会触及到这条法令,从而导致父母大动肝火,给他安上个“白眼狼”的罪名。

    愁眉苦脸

    地吃完饺子,郑好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被自己满嘴的韭菜味熏得眼泪哗啦的。

    见韩澈把满满一大碗都吃光了,她问:“好吃吗?”

    “好吃啊,伯母的手艺真好。”韩澈冲她眨眨眼睛。他这么说,一半是为了气她,一半是为了讨好冯玉兰。

    果然,冯玉兰顿时眉开眼笑,又戳了下郑好的脑门:“你呀,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多跟小韩学学,人家可比你有品位多了。”

    郑好不服气地嘀咕:“我是人,干嘛要吃糠?”

    说完斜乜韩澈一眼。

    啧啧,这谄媚的嘴脸,真是没眼瞧。

    --

    吃过晚饭,再收拾完厨房,天色已经全黑了,远山暗影幢幢,月亮还没露面,星星倒是挺多,明天应该又是个晴天。

    屋檐下亮起一盏大灯,照得院子里明晃晃的。郑好搬出几张板凳,又把韩澈买的蓝牙音箱摆在院子中央,连接上手机后,开始挑选歌曲。

    她调试好无线麦克风,站起身,端出一副主持人的派头,抑扬顿挫地说:“来来来,我来献歌一曲,给大家助助兴。”

    郑青松坐在韩澈旁边,歪着头跟他说:“我这闺女吧,什么都好——”

    郑好听觉敏锐,立马打断他:“不准说但是!”

    郑青松咳了咳,换了个词:“只是——”

    郑好立刻飞来两记眼刀。

    “呃……”郑青松斟酌着用词,讪讪地说,“只可惜吧,遗传了我的唱功。”

    “是吗?”韩澈颇为好奇。

    上次听她唱歌,还是在音乐节的大合唱上,大家都唱得声嘶力竭,也听不出个好坏。

    郑青松瘪着嘴,冲韩澈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音乐声响起,郑好举起麦克风,随着欢快的节奏扭着胯,肩膀也在随意地摇摆。

    “今夜我用尽所有的方式,才得到你的名字……”

    她的声音一响起,韩澈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跟郑青松脸上尴尬的笑容不同,他的笑完全是出于开心。

    她的嗓音跟她这个人一样,直来直去,大大方方,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欢快活泼的歌声,伴随着她可爱的舞蹈,简直甜度超标。

    “你是注定派给我的天使,抚慰我不安的种子,让这枯萎的生活重发新枝,爱是最美的情诗……”

    唱到这句时,郑好冲韩澈眨了眨眼。

    韩澈感觉自己被击穿了。

    他笑得合不拢嘴,想看又不敢看她,只得低头掩笑,听郑青松在吐槽:“这么大的人了,唱歌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点儿没得到她妈的真传。”

    “我觉得挺好听的啊。”韩澈收敛笑意,认真地说,“虽然不专业,但是很有感染力,唱歌能让人开心,也是一种天赋。”

    “那是。”郑青松面露得意,夸女儿就是在夸他嘛,“我闺女果然什么都好,没毛病。”

    韩澈心脏仿佛被戳了一下。

    这种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听父母说过。

    他们永远在说,你做得不够好。你看看那个谁谁谁。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你都快三十了,还一事无成……

    韩澈心底涌起一阵苦涩。

    不知是谁说的,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他望着灯光下又唱又跳的郑好,又转头看向她的父母——两人看着女儿时,脸上都笑开了花,眼里的爱意毫不掩饰。

    真羡慕啊。她看上去一无所有,却幸福得要命。

    而他,看上去什么都有了,好工作,好家境,顺风顺水的人生,一片光明的前途,可他为什么感觉,自己才是一无所有的那个?

    “darling,进入了音乐里,沉醉在这样的夜里……”

    郑好像个大歌星,把麦克风递到爸妈面前,“会唱的一起来!”

    郑青松丢下一句“找你妈去”,就害羞地撇过头。冯玉兰只记得最后一句的旋律,记不住歌词,只好哼哼哈哈敷衍着。

    麦克风递到了韩澈面前。他抬起眼,与她目光相接,两人脸上都绽开了笑意。

    韩澈没开口,静静地望着她。

    他只想将这一刻的她,牢牢地印在心里。

    他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拥有这个浪漫的夜晚,这个默契的相视一笑,还有她眼里,赤诚热烈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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