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
郑好突然的发疯虽然莫名其妙,但很管用,看那大哥的唯唯诺诺的样子,明显是被震慑住了。
两人回到车上,韩澈沿原路驶出小吃街,郑好则专心研究着仅剩的那枚鸡蛋。
看外观,跟正常鸡蛋别无二致,蛋壳没有长毛、发绿或裂开,也没有特殊的味道。放在耳边轻摇,有液体摇晃的声音,但这能说明鸡蛋坏了吗?
只有打开,才能揭晓谜题,可她又不想白白浪费这个生化武器。
真是薛定谔的臭鸡蛋。
韩澈开着车,不时瞥她一眼,表情似乎很紧张。
“能收起来吗?我有点担心。”
郑好把鸡蛋立在掌心,转过身面向他,认真地问:“韩老板,你有仇人吗?”
“没有。”韩澈顿了下,神色警惕起来,“你想干嘛?”
“我去砸他。”
“……不必了。”这种下九流的招数还是留给你们江湖人士吧。
车子在主干道上匀速行驶,窗外璀璨的夜景一划而过。郑好打了个哈欠,正要把鸡蛋重新包好放回去,车身突然向右一偏,又被马路牙子硌了一下。
颠簸幅度不大,但足以让一枚鸡蛋跳出手掌。
郑好眼睁睁看着鸡蛋掉落在膝盖上,想伸手去抓,它又顺着腿缝骨碌碌地滚下去,最后,精准地砸在她的鞋上。
地垫很厚实,鸡蛋掉下去也没有声音,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用眼角偷瞄一眼韩澈,他正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并未注意到副驾上的生化危机。
前方又是一辆黑色suv,刚刚的小意外就是它强行加塞造成的。
没过多久,一股腐臭味就从双脚间散发出来,渐渐弥漫了整个车厢。
太难闻了……
郑好脸皱成一团,慢慢俯下身,把鸡蛋壳装进塑料袋里,又用卫生纸把地垫擦了又擦。
她的动作很小心,一边擦一边偷瞟着韩澈。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对毒气入侵浑然不觉。
哦,对了,他现在没有嗅觉。郑好暗自庆幸。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若无其事地问道:“前面的不是大g吧?”
韩澈斜乜她一眼,没吭声。
郑好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呸呸“几声:“说g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韩澈继续沉默。
臭味越来越浓烈,简直令人窒息。
悄悄收拾好垃圾后,郑好想开窗散散味道,按下按键,车窗却没有反应。
难道是被锁了?
她憋着气,故作随意地说:“开下窗吧。”
韩澈终于淡淡开口:“晚上冷,车里开了空调。”
没这个必要吧?热风加臭鸡蛋会产生一种煮屎的效果啊。
“那个……车里太闷,我想吹吹风。”郑好脸都憋紫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路上灰大,忍一忍吧。”
“……”郑好拧眉瞪着他。
他的侧脸依旧平静如常,但那微弯的眼角以及眼底闪烁的笑意,隐隐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郑好终于憋不住了,用衣袖紧紧捂住鼻子,愤怒地控诉:“你故意的吧?”
韩澈轻蔑地笑一声,转过脸,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我是闻不到,但我还没瞎。”
“阴险小人!”郑好咬牙切齿,“快开窗!臭死了!”
“呵。”韩澈耸耸肩。反正他闻不到,臭气对他攻击性为零。
“大不了赔你洗车钱嘛!”
韩澈挑了挑眉,不为所动。
郑好捂住嘴做呕吐状,“快点……我要吐了!”
此话一出,效果显著。韩澈急忙按下车锁键。四面车窗一起降下,夜风席卷而入,瞬间带走车厢内的污浊之气。
郑好趴在车窗上,脸朝外,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窗户上倒映着韩澈的侧脸,一脸得逞的坏笑,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郑好转过头,凶巴巴地斜睨着他。
哼,对付这种人,发疯比发嗲好使,威胁比求饶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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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梦今晚没有排练,很早就回到家,然后发现两个室友都不太对劲——
谷小雨在厨房里咬牙切齿地刷锅,郑好在洗手间里一脸幽怨地刷鞋。
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丝臭屁味儿。
童梦走进厨房,问谷小雨:“你煮屎了?”
谷小雨恨恨道:“煮个屁!你问她!”
童梦又走进洗手间,问郑好:“你炸马桶了?”
郑好叹气:“我踩狗屎了。”
两个神经病。童梦暗骂一句,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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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地铁里挤满了打工人,每个都死
气沉沉的,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浑身散发着对这个世界的怨气。
郑好夹在一群干尸中间,左手提着牛肉面,右手机械地翻着手机。
百无聊赖中打开了理财软件,一瞬间满屏绿光,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青青草原。
周围的干尸们投来同情的目光。
郑好打开基金经理的简介,看着韩澈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简直欲哭无泪。
长这么帅有什么用?你可争点气吧!
在鬼屋度过了煎熬的一天,郑好又在收盘前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基金账户。
唉,一潭死水。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再三,终于忍不住给韩澈发了条微信:韩老板,在吗?
韩澈的回复模仿了她拽拽的风格:在不在,取决于你要说什么。
郑好的措辞难得地有礼貌:你不是基金经理吗?请问一下,有没有什么理财建议可以跟我跟分享的呀?
韩澈略一思忖,回复:要看具体情况,比如你的账户余额、月收入、月流水、负债情况等等。
出于对他的信任,郑好毫无保留地给他交了底。
结果就得到他的一句话:我的建议是,不要理财。
郑好气得捶床,直骂他无情、冷漠、不知人间疾苦。
片刻后,他又补了一句:你的抗风险能力太低,我不建议你入场。不如把钱存银行,利息虽然少,至少能保住本金。
郑好抱着手机直发愣。
那可咋办?亏成这样让她割肉离场,她死不瞑目啊。
她又试探地问:韩经理,你管理的基金叫什么啊?我能买吗?
韩澈看到信息,脸色僵了一下,嘴角浮起苦笑。
韩澈:出于自身安全原因,我建议你别买。
郑圆脸:?啥意思?
韩澈:我怕你砍我。
郑好手机一扔,躺在床上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算了,还是撤吧,这年头现金为王。割掉的肉以后慢慢从他身上补回来。
其实韩澈这一天也过得很煎熬。
白天,投资部副总再次找他谈话,讨论调仓问题。副总认为目前市场比较萎靡,希望能从消费行业中回调一部分资金,去配置一些估值更低、机会更好的版块。但韩澈坚持认为,目前消费行业的估值已经处于历史低位,一旦经济形势好转,消费品市场会迅速恢复。
两人各执一词,最终不欢而散。
工作中有分歧,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他能用这样投资理念去说服别人,却越来越说服不了自己。
他管理的那支基金越亏越多,仿佛永无翻身之日。
屡战屡败,是否还要屡败屡战?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人,安静得发慌,韩澈心里憋闷,倒了杯酒,走到阳台。
夜风拂面而来,江上倒映着斑斓的灯光,一艘观光船如发光的贝壳,悠闲地游荡在夜幕之中,他饮了半杯红酒,心里的烦躁才稍稍平息。
郑好的微信来得恰逢其时——
她发来一段视频,应该是从抖音上录下来的。视频中,那位饺子馆大哥对着镜头诚恳地道歉,表示自己不该出口伤人,对不起老太太们也对不起网友,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巴拉巴拉……
韩澈不自觉笑了。
他发现她总在做一些无聊的小事,比如教训没素质的游客、大战熊孩子一家、帮老太太们拍视频、制伏网络喷子,等等。
可是这些小事,回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韩澈回复她: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郑圆脸:反正我留了证据。以后他要是再敢满嘴喷粪,就把视频甩他脸上去。
韩澈发了个大拇指。
过了一会儿,郑圆脸又问: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韩澈拍了张酒杯的照片发过去:睡不着。
郑圆脸:那我来找你。
韩澈:???来干嘛?
看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虽然他们离得不远,但也不能这么疯吧?
郑圆脸发过来一张截图——
图片标题是基金,下面显示总金额四万左右,累计收益负五万九千多。
再一看底下的基金名称……
韩澈心里一凉。
看完截图,发现她又发来一条信息,只有四个阴森森的大字:
我来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