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情冷暖
无尽苍茫星空，一道玄色流光一闪即逝，带出一道神秘轨迹，所过之处星辰俱黯。最終消失在无垠星域之中，不知去往何处。
……
沧元国，海州，临海郡。
临海郡如其名，背靠大海，是沧元国赫赫有名的贸易大城，来往客商不绝。
海边的码头上停驻着一艘百丈大船，数十名脚夫上上下下忙活着搬运货物。
卸货口，两个脚夫提着一大袋货物放在一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背上。
其中一个脚夫不放心地问了句：“林云，抗不抗得住？”
“扛得住！”
少年牙关紧咬，双目中透着一股子倔强劲，单薄身子扛着近百斤的货物，沉重地迈着步子。
秋末初冬的时节，北风正值冰寒，林云身上的破旧短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黄昏将近，天上愁云惨淡。入了冬，夜便来的更快了些。
完工后，拿了工钱，共一百文。
本来林云年纪不够，是破例招进来的，所以工钱要比其他脚夫少一半。
几名工友瞧着林云年幼，身子又单薄，故而心中不忍，于是每次都会让码头管事从自己的工钱里匀一些给林云。
起初林云不知此事，后来无意中听见有人闲聊时提起这事才知晓，但也没有戳破，只是心中默默承了这份情，留待后报。
“飞哥，壮哥，李叔，我先走了。”
林云笑着招呼了一声，这几人便是平日里最为照顾他的。
李叔憨厚一笑，“快回去吧，一会儿夜黑了路难走。”
林云挥了挥手再见，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城里去。
码头距离城门口约莫五六里地，东门入了城，林云径直赶往城东市集的王记包子铺。
铺子路边，一老乞丐瞧见林云不禁喜道：“林小子，我可算等到你了。”说着站起身，提起身边一堆木柴递给林云。
林云诧异道：“这是为何？”
老乞丐憨笑了一声，“我知你家里也是贫苦，平日里总吃你馒头也没什么可答谢的。
这入了冬，各家各户都备些柴火，你平日里码头做工，怕是没时间准备，我便去给你备了一份。”
林云忙道了一声谢，接过柴火，然后和往日一般分了三个馒头给老乞丐，又从旧麻布钱袋里取出五十文放到了老乞丐的碗里。
老乞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如何还能收了你的钱呢！”
林云握住老乞丐的手，郑重道：“入了冬，老人家你也添置件厚棉衣御寒吧。”
接着把热腾腾的豆沙包子放进怀里捂着，一只手提着柴火便转身走了。
只留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老乞丐。
路上，林云边走边啃着热乎乎的白馒头，三两下便吃了个精光，接着拿手胡乱抹了几下嘴。
不一会儿功夫，林云来到了一处无人小巷。
巷子里有口装满水的大缸，林云放下柴火，从水缸旁取出了一套被洗得发白的干净衣裳换上后，把身上换下来旧布衫藏在水缸旁边，又掬一捧水洗了洗脸，对着水面照了一番，确定干净整洁后才放下心来朝家走去。
林云住在城西，一路经过繁华街道，古色楼阁，万家灯火，一直走到了密集错落着破旧低矮木屋的贫民窟里，林云家便在贫民窟的外围。
到了家，林云把柴火放在门外，推开门，喊道：“颜儿，哥回来了，给你带了王记的包子，你最喜欢的豆沙馅儿哦。”
边说着边从怀里取出还热腾腾的豆沙包子，嘴角挂着温柔笑意。
屋子的东北角放着一张老旧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面色苍白而憔悴。她是林云的亲妹妹，林颜。
见着林云进来，林颜双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展颜笑道：“哥，你回来了，今天在酒楼做活可有甚么趣事么？”
每日回家后，林云都会给妹妹分享自己在酒楼遇到的趣闻逸事，故事大多是真的，只不过却不是在酒楼听来的。
林云一边把热乎乎的包子递给妹妹，一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嘿嘿笑道：“啥事都瞒不过你，平日酒楼打杂清闲的很，不过今天来了一群海商，你猜怎么着？”
林云卖了个关子，待林颜目中露出好奇之色才继续说道：
“那群客商老爷真是阔绰，穿的是镶金带银的丝绸衣裳，大手一挥便点了十坛子酒楼里最贵的春风酿。
老板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这样的大主顾可少见，于是吩咐我们好生招待这些老爷，回头少不了我们的赏钱。”
说着便取出一个鼓鼓的旧麻布钱袋，在林颜面前晃了晃，脸上洋溢着喜色。
林颜也嫣然一笑，伸手取过一旁木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林云，“哥，先喝口水，慢慢说。”
林云顺手接过，“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接着又说道：“攒的钱也差不多了，过几日我便去为你寻个好郎中，医治你身上的寒疾，这样冬天你也能正常出门了。
前几日，阿花还向我抱怨一到冬天就不能和你一起玩呢。”
阿花是隔壁吴大娘的女儿，吴大娘可怜兄妹俩年纪尚幼，无依无靠，素日里对林云兄妹多有照顾，时常送些吃食和衣物，过节也会叫阿花过来拉上林云兄妹一起。
林颜的笑意渐渐褪去，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追忆。
屋子里骤然静了下来，屋檐上的水滴打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林云率先打破了沉寂，“入了冬，夜黑的真快呀，我去把灯点上。”
说着便走向了一盏黑黢黢的煤油灯。
林颜目光低垂，轻声道：“哥，娘还会回来吗？”
林云点灯的手霎时僵住了，接着又恢复了原来的动作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很快照亮了又破又窄的小木屋，一张瘸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老木桌，桌下一左一右摆着两条椅子，桌子紧挨着林颜的床榻。
林云甩了甩手把火柴熄灭，走到林颜旁边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轻笑道：“说什么傻话呢，娘当然会回来的。”
林颜乖巧地点了点头，再不多问。
林云的父亲是个商贾，因此年幼时的林云家里也算家底殷实，和妹妹在城里读过几年私塾。
在临海郡，但凡商贾，十个有八个都要出海行商。
在林云十岁那年，林颜才八岁，他们的父亲和几个生意上的伙伴一同乘船出海。
半月后，突传噩耗，林云父亲乘坐的船只遇上了罕见的海啸，最终葬身于汪洋大海之中。
林云母亲闻此消息竟昏死过去，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林云的叔叔伯伯闻此消息后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掏出一些莫须有的借据，勾结当地官差，霸占了林云父亲创下的家业。
那一天，林云第一次见识了人心的丑恶，林云的亲大伯笑呵呵地对林云道：
“小云啊，你也不能怪大伯，毕竟从古至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不过我们毕竟是亲人，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大伯，呵呵。”
同样是秋末初冬的时节，林云三人被赶出了原本的宅院，身上只带着几件御寒的衣物。
母亲带着兄妹俩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街上，人生如梦似幻，一时间还未接受这个结果。
八岁的林颜小脸上还有未干涸的泪痕，肚子咕咕的叫，但是口中却一句话也没说。
那一年的冬天，风更急，雪更大，天更冷，林颜染了风寒，饥寒交迫，家里一贫如洗，没有吃的也没有药物。
母亲到外面找活计还未回来，林云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心中焦急，于是悄悄离开了贫民窟，一个人偷偷跑去了市集里，偷了几个包子，却不幸被摊主逮到了。
母亲赶到后，摊主要求拿出十倍的赔偿，不然便要报官处理。
无可奈何之下，母亲只得忍着心中悲戚，拿出林云父亲年轻时送她的定情信物，典当后得了五两银子，赔钱息事宁人。
剩下的钱请了城中一老大夫，医治林颜的风寒。风寒是好了，但是却从此留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会复发寒疾。
事后，母亲并未责怪林云，但自那以后，林云便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又过了一年。除夕夜，母亲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兄妹二人爱吃的，这是家道中落后，林云最快乐的一天。
睡前，母亲对林云林颜说了许多话，“小云，你是哥哥，平日我不在要照顾好妹妹。
颜儿，哥哥的话你要听，不能淘气……”
林云和林颜只是懵懂地点点头。
翌日清晨，林云起来后并未看见母亲，正有些奇怪，突然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麻布钱袋。
林云上前打开钱袋一看，里面赫然放着十两银子。
家里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霎时，年仅十一岁的小林云明白了些什么，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蹲在地上，紧紧捂着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以免吵醒熟睡的妹妹。
半晌后，林云站了起来，用衣袖擦拭干净泪痕。找了纸笔，在桌子上模仿母亲的字迹写道：
小云，小颜，为娘有要事要远出，或短期内不可回，你们照顾好自己，等娘亲回来。
接着把钱袋收起来不让妹妹看见，自此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一晃几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