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临终嘱托
院门内。
叶为义撑着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一脸诧异的望着门外浑身湿透的叶坚，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叶为义心头一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叶坚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的来意很清楚，只是为了向六叔讨一口饱饭。
他咬紧了嘴唇，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叶为义见他这一副模样，已有了猜测，平日里这个倔强的侄儿跟瘫痪的老父亲相依为命，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也从来没有对他开口乞食过一次。
盯着门外的少年看了半晌，他终究没有邀请少年进屋，背后即使没有恶婆娘的训斥，也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叶坚，你在门外稍稍等会，我这就给你去拿吃的。”
叶坚默然。
不管怎么样，爷爷交代过的事情，他想尽力办到。
或许，过了今夜，以后就没这个爷爷了。
叶为义转身快步走向院子里的厨房，不到一会儿，就从厨房中走出，警觉的目光四处扫了扫，没发现其他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向院门。
他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用布兜包着几个黄面馍，走到叶坚的面前。
“给，家里只剩下这几个黄面馍了，你跟爷爷凑合下。”
叶为义递去装着黄面馍的布兜，脸色稍稍复杂，多亏了这个侄儿，瘫痪的老父亲才能活到现在啊！
“嗯。”
叶坚点头。
抛开那个小心眼的六婶不说，六叔这个人打心底还算是个好人，关键时刻愿意出手相助他这个无权无势的侄儿。
他正要伸手去接布兜。
忽的，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传出一道细长的妇人惊喜声音：
“为义，谁来了陈师爷吗？外面下大雨，快让人进来啊！”
妇人一边说着话，丰腴的身躯跨出了屋子，投向这边的惊喜目光一滞，远远的，便看到了院门外的那个少年。
原本眉开眼笑的脸色，停滞过后，甚至有些怒气的瞪了少年一眼，而后不顾风雨吹打，三步做两步冲到了院门。
妇人冷冷开口：“叶坚，你来作甚！！！”
冰冷的语气中，充斥着不满与怨毒，似乎这少年是她家的仇人！
叶坚眉头微微一皱，伸向布兜的手悬停在半空，而后丝毫没有迟疑的收了回去，面露冷笑，
纵然没有这几个黄面馍的施舍，他叶坚一定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让爷爷也能度过此次难关！
妇人见状，或许是心虚，没敢多看少年一眼，转脸怒气冲冲的指向叶为义的脑门，狠狠推着骂道：
“你这天杀的，大黄都还没吃饱，你居然把这么好的馒头拿去献殷勤！”
妇人甩开两手，一把夺下布兜中的黄面馍，反手一甩，几个黄面馍落在不远处的狗窝旁。
大黄四肢朝天舒适的躺在狗窝里，听到外面的动静，从狗窝里伸出脑袋，鼻子在黄面馍前嗅了嗅，又将狗头缩回了狗窝中。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叶为义面色尴尬，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妇人盛怒的面容，最终一言未发，只是朝叶坚使了使眼色。
叶坚看到这一幕，感觉有些可笑，六叔活得也真够窝囊，连处理几个狗都不吃的黄面馍权利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冰冷的雨幕中，瓢泼大雨遮住他的视线，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没有愤怒，反而有一些过分的自责。
今晚，本就不该来！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郁郁居于人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走了几步，叶坚顿住身子，用一种很平淡的声音，头也没回缓缓说道：
“六叔，爷爷恐怕挨不过今晚，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叶坚说完没再停留，握紧的拳头渐渐放松，往斜对面风雨飘摇的黄泥屋走了去。
身后，隐约可听到妇人再次凄厉的叫喊：
“叶为义，老头子昨天还好好的晒太阳，好端端的可能会死？”
“大半是装的，你别被骗了！”
“你今晚要是敢过去，这个家门，以后没有你姓叶的，老娘改嫁跟别人生儿子去！”
雨幕中，叶坚踽踽独行，如同一个孤独的行者！
直到那恶妇般的怒吼声渐渐模糊。
叶坚终于回到了黄泥屋，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后，那恶妇般的声音似乎才平息了下去。
六叔终究没有过来，或许在他心中，惧怕着那妇人的威压，又或者，吃一口软糯糯的米饭，才是他的人生真谛！
叶念生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忽的抬起头，
便看到孙儿叶坚独自一人回来，且两手空空，枯槁面容浮现一丝失望，却淡淡笑道：
“孙儿，你过来，爷爷有事情交代。”
叶念生有些吃力的抬起手，向门口处的叶坚招了招，这个简单不过的动作，在他此刻看来都有些困难。
叶坚快步走到床边，在床沿蹲下，面带歉意的说道：
“本来六叔要给我一些黄面馍，但被那妇人发现了，所以——”
后面的话不说，爷爷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思及此，他心头闪过自责，
他但凡有些能力，也不至于让爷爷受此等的折磨，快要死了还惦记他饿肚子！
叶念生微微颔首：“我都猜到了，也真难为你了。”
“没事！”
一阵沉默。
叶坚忽的问道：“爷爷，六叔这样对你，你恨他吗？”
叶念生闻言，在床头费力靠坐起身子，目光深邃，似在回想往事：
“那些年老六跟着我，受了不少苦，你爹是老大，中间四个兄弟，在这饥荒年代早都活活饿死。”
“老六反而有点运势，居然攀上了富贵，能好好的活着，我心足以欣慰，不求他能给我带来多少帮助。”
“老六久居人下，在家里天天看人脸色，没个子女后代，又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活得也是憋屈，说起来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对不住他。”
叶念生说的一脸黯然。
在这饥荒年代，活下去便是最大的奢求。
能远远看着儿子安然无恙的活着，总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要强得多。
不敢再奢求其它。
叶坚点点头。
人人自危的年代，唯有靠自己，才能坚强的活下去。
他才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没有了靠山，如果可以，他倒愿意成为下一辈的靠山。
可是，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会有后代吗？
穷不过三代，古人诚不欺我！
“孙儿，爷爷恐怕真的不行了，你爹死前偶得一物，说是往后活不下去时，可拿此物去仙云山，兑换一些银两，可保一生的荣华富贵。”
叶念生翻过身，在靠墙的床沿角落中，掀开一块木板，摸索出一样东西。
叶坚看清楚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塔，塔身仅有两截指头长短，从下往上呈现圆锥状，塔身分为九层。
将小塔拿在手中掂了掂，却还有些分量，塔身雕刻着龙凤交缠腾飞图，质地光滑细腻，似铁非铁、似石非石，也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
“这是什么塔？”
叶坚仔细端倪着九层小塔，除了做工细腻、有些分量、看不出材质之外，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叶念生端坐身子，正了正色，肃然说道：
“你爹没说，我也不知道，但你爹千叮万嘱，和仙云门交换此物时，无论对方给多少银两，就算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你都得转身就走，远远离开仙云门的视野范围内。”
听爷爷这样一说，叶坚一时迷惑了。
他知道仙云门呀！
仙云门坐落于两百公里外的仙云山脉上，传言山中宫阙连连，仙鹤翱翔，还住着一群仙人，每隔五年都要下山招收一批凡人弟子。
修仙，哪个凡人不向往啊！
为何凭借此塔就可能在仙云门换取一场富贵？
唯一的可能，此塔是一件宝贝。
宝贝在哪处，叶坚纵然想破脑袋，也没有从小塔身上找寻出来。
“咚咚咚——”
这时，黄泥屋外，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一个焦急的男人声音响起：
“爹，快开门，六儿看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