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不会撒谎，更不会对吟月撒谎
楚飞客并没有因为此话放松警惕，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庙内火光愈盛，温度骤升，此刻，感受到久违温暖的小吟月动心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小鹿般的眼睛涉世未深，细细打量着火光后的人。
那老者显然注意到了少年身后那双探究的眼睛，他也稍微弯了身子去瞧她。
“这位小可，身手真是利落，不输男儿郎。”
小吟月闻言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久违的夸奖让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在楚家的那段快乐日子，伴着温暖流经全身。
楚飞客也注意到了身后人的动作，他更加紧绷，平挪了一步，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小吟月，而后冷冷地问：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老者又向前走了几步，在火堆对面站定，捋了捋稀少而花白的胡子，笑道：
“小可莫急，老朽刚才见两位身手不凡，实为可造之材，我乃无影阁现任阁主，两位可愿加入我无影阁？”
楚飞客有一瞬的慌神，火光里的身影不时跳动，他看不真切，听到的话也变得模糊。
但身后的女孩竟走到了他身旁，而且还要向前走，这一举动将他敲醒，他转头拉住楚吟月，生平第一次，对她皱眉，对她呵斥：
“楚吟月，回去！”
矮了她两头的女孩明显被吓到了，她缩了缩脖子，眼泪迅速填满眼眶，摇摇欲坠。
“莫生气莫生气，你们这般戒备我才是正常”，老者开口好声好气劝道，“你们是哲孟楚家的子弟吧，云峰是我的老友，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还没等两人将疑惑问出口，老者又接着道：“我认识这位姑娘手上的银镯，那是楚夫人的物件，我曾见过，认得出。”
听到这话，小吟月心底的那一丝丝戒备也消失无踪，她趁楚飞客不注意，抽出手，小步绕过火堆，终于看清了老者的样子。
看到不知道何时已经快到她肩膀的小吟月如此，楚飞客内心有妥协也加重了戒备，吟月想去，他便依她，但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老者答：“你心里有主意了。”
楚飞客稍稍惊讶，他确实有了办法。
只见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扔给了老者，说道：
“此毒服后一月不吃解药便会身亡，你服了它，我们就信你。”
老者听完，打开瓶子就服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喝完倒置空瓶，示意他已经全部喝下去了。
这人竟然一点都不生气自己用毒药对他，一点犹豫都不存，楚飞客讶异，这下他真无话可说了。
小吟月显然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到了，她呆呆地在楚飞客和老者间不停看着，像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两位小可，可否告知姓名。”
老者又捋着胡子，笑眯眯地问道。
“在下楚飞客。”
“我我叫楚吟月。”
“长晏，问两位好。”
自然，长晏没有骗他们，他的确是无影阁阁主，也将两人带回去进行杀手训练，成为了专业杀手。
无影阁分风花水月四部，分管武杀、器杀、探听与制器，楚飞客一身好功夫进了风部，楚吟月心细毒辣进了花部。
但说是去无影阁当杀手，其实长晏跟亲生孩子一般疼爱两人，无影阁上下团结和谐，也格外照顾这对异国流浪的兄妹。
长晏说自己膝下无子，也不想占人便宜，于是让两人喊他哥哥，楚吟月调笑着说这才是占人便宜，可还是听话地喊他晏哥儿，楚飞客叫不出口，于是长晏就让他喊名字。
楚吟月又变成了那个众星捧月的千金，而楚飞客亦慢慢打开心扉，渐渐接受了无影阁这个大家庭。
可惜好景不长，这一切毁在了五年后，景都的一场大雪中。
那一年无影阁与断浪门矛盾剧增，竞争异常激烈，断浪门老门主去世，新门主上任，内部动荡，生意削减大半。
为了竞争，断浪门经常搅乱无影阁的生意，通过派杀手故意中伤执行任务的对家杀手。
短短五个月，死伤惨重，整个无影阁都笼罩着一层浓雾，低气压得人难受。
入冬之后，万物萧条，长晏知道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他主动联系新门主，希望通过谈判结束这场闹剧。
新门主爽快地同意了，好像就在等这一天，他要求地点定在断浪门，并且只能长晏一人前来，明摆着欺负人。
可长晏答应了，两方约定在小雪谈判，离年关只剩半月。
长晏猜到新门主不怀好意，走前叮嘱当时已是风部首领的楚飞客，若是危险突至，定要先保无影阁。
楚飞客担心长晏的安危，带着风部杀手守在断浪门附近，楚吟月听说后，也非要叫着花部跟来，楚飞客拗不过她，只是这样一来，无影阁只剩不擅武功的月部和水部留守无影阁。
楚飞客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依了楚吟月。
长晏进门半个时辰，期间并无异动，就在众人以为不会再有意外发生，谈判十分顺利之时，南边天空蓦然升起了红色信号烟。
南边是无影阁，红意为危险。
果然，新门主使了一招声东击西，大家本以为重重危险会在断浪门之中，谁知除了门庭卫，断浪门就如一座空城。
楚飞客当机立断带风部回去支援，就在这时，楚吟月拉住了她，她焦急十分又纠结不已，最终下定决心：
“让我回去吧，你留在这保护晏哥儿。”
说完没等楚飞客答复，她转身就没了影，只留一句：“护好晏哥儿，千万。”
楚飞客看了看断浪门的大门，又后头望了望花部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他知晓吟月是想留武力更厉害的风部保护长晏，也知晓他怕是要辜负吟月的期待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断浪门依旧毫无动静，而此刻南方红烟再次升起，昭示无影阁危在旦夕。
楚飞客再也坐不住，他也想保住长晏，可是无影阁是长晏的嘱托与期望，那里有可爱的大家和同处危险的楚吟月，他没法说服自己等在这里袖手旁观。
他留下了两个最得力的副手，最后看了一眼断浪门的大门，仍旧纹丝不动。
随后带风部奔赴红烟处，不曾回头一次。
他怕回了头就谁也救不成了。
赶到无影阁时，景都天空飘起大雪，落在片片红色之上，犹如白纸上开出朵朵的红梅。
人绝大部分都倒了下去，包括楚吟月。
只剩断浪门几个人，若楚飞客不来，他们或许就会得手了。
楚飞客见此，红了眼。
他举起剑，声嘶力竭：
“给我杀，一个不留！”
不出半刻，断浪门全体覆没。
雪下得更大了，染白了少年头，少年抱着血色的少女，亦步亦趋，悲伤不已。
这场谈判的结果，不尽任何人之意。
断浪门与无影阁两败俱伤，正如新门主与长晏，于断浪门庭中，同归于尽。
刀剑淬了剧毒，叫人连整尸都留不得，腐烂发臭，百里难近。
楚吟月重伤，若不是心脏天生长在右侧，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楚飞客接下无影阁，为此不眠不休，耗尽心力。
长晏的葬礼定在七日后，那时楚吟月还在昏迷中，只有楚飞客带着幸存的无影阁成员，操办和参加。
长晏尸身腐烂的不成样子，曾经那个乐呵呵的无影阁阁主，如今臭得叫人不敢靠近。
楚飞客没法，烧了尸身，成了一堆粉末。
楚吟月醒来是又一个七日之后，没人敢告诉她长晏的死讯，楚吟月找不到长晏，跑来问楚飞客。
楚飞客看着面色苍白，伤口因跑动在渗血的吟月，面露不忍。
他不会撒谎，更不会对楚吟月撒谎。
“是我不好，没护住长晏。”
那天楚吟月哭得肝肠寸断，体力不支晕过去之前，她指着楚飞客，断断续续：
“我叫你护好晏哥儿，你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啊，都是因为你，楚飞客都是因为你，晏哥儿对你我怎么样，你我心知肚明，你怎么能抛下他不管，你怎么能啊”
她盯着楚飞客看了良久，红通通的眼睛一眨不眨，而后缓缓开口：
“我没你这么冷血的哥哥，楚飞客。”
这一句她蓄足了力气，平静又狠心。
之后的事，大致能够猜到了。
楚飞客重建无影阁，成了名副其实的新任阁主，楚吟月没有离开无影阁，只是再不与楚飞客多说一句话，更是自请去了潇雅苑做线人。
楚飞客除了什么都依着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消气。
可他还是担心楚吟月的安全，于是修了一条直通潇雅苑的暗道，只是楚吟月从没领过情罢了。
所以他只有空闲着就在暗道里等着她，怕楚吟月哪一天愿意来了，却进不了门。
听到这，温抚抬头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觉得本来宽阔的背影瞬间凄凉了许多。
“唉”，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
轻微的叹息的也足以引起楚飞客的担心，他转过身，面无表情，但满眼的关切根本藏不住。
“你说晏哥儿濒死时有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