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三岁启蒙,其实也不算早。
庆国公坐在书房,看向窗边坐着的刘知邧,小娃娃一丁点大,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安前。
平时不爱说话,性情也不知随了谁,看似稳重,倒更像无欲无争。
刘知舀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娇纵任性,看上刘知邧什么东西,伸手就要。
刘知邧通通给她。
导致现在刘知舀特别粘刘知邧,每天都要念叨弟弟。
前两天,刘正和送过来一串佛珠。
这次是用暖玉打造的。
父亲的心其实是好的,刘知邧体弱,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他特意去寻了上等暖玉,雕刻成珠子,串成佛珠给刘知邧送过来。
结果当天晚上,佛珠就被庆国公砸了,碎了个稀巴烂。
甚至将刘正和叫到书房狠狠教训一顿。
刘正和也委屈啊,儿子脾气好怎么了,无欲无争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也能赖他身上。
不过从那之后,刘正和再不敢送儿子佛珠了。
他于庆国公之间的父子关系恭敬又疏离。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不管庆国公有多么不可理喻,刘正和委委屈屈的都受了。
刘正和和刘知邧关系也不亲近,但凡事也会想着儿子。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骨肉。
这么看上去,这个家也算是温馨。
第二天。
清晨,用过早膳。
刘知邧被侍女带到书房。
她浑身上下裹得像一个球,身上披着狐狸毛斗篷,一进书房把斗篷脱下扔给侍女。
小小的孩童简单扎了一个发髻,坠了青色发带,规规矩矩的弯腰行礼:“孙儿见过祖父。”
“过来,给先生磕头。”
刘知邧抬头,庆国公对面坐着一位中年人,正转过头打量她。
阳光从窗口折射进来。
那位先生的眼珠呈褐色,有种直视人心的锐利。
刘知邧走上前两步。
小厮把蒲团放在她面前,刘知邧膝盖一弯,跪在蒲团去,拱手奶声奶气道:“知邧见过先生。”
中年人眯起眼睛打量她:“可有表字?”
庆国公摸着胡须不语。
刘知邧道:“回先生,知邧年幼,未取表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怕让你知道,我曾教过三十有六名学生,有七人是废太子的心腹,废太子十年前逼宫被囚禁,老夫也被排挤出士林,座下弟子皆不得入朝廷为官,你若拜我为师,恐怕也没有好下场。”
刘知邧一愣。
中年人继续道:“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什么?
刘知邧忍不住蹙眉,她不是国公府世子吗。未来有爵位啊!
一品公侯它不香吗?
非要去朝堂混日子?
房间中安静了下来。
中年人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等着小男孩回答。
却见她好似不懂,满脸疑惑道:“先生不是教我识字的吗?”
庆国公看着她。
刘知邧掰扯着手指头:“先生不愿教我吗?”
成功甩锅。
先生被这个回答懵住了。
他在考核啊!考核学生的人品以及智力。
这个回答,有种熟悉的味道,好像他在为官时,做错事不停甩锅的手段。
有一次,管辖的户部丢失了一批官银,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甩锅给路过的南阳王。
最后,成功的让郊游打猎的南阳王不得不背上十万两白银的债务。
先生思维有些发散,庆国公清咳一声,这才晃过神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就是我的学生了,我给你取个表字……”
他看向刘知邧,小家伙模样清正,一双眼眸清冽,从进门到现在做事规规矩矩,礼仪也不出半分差错。
“知行合一,知而行之,行而知之,真理永远都在,望你一生知行合一。你便叫知行吧。”
刘知邧感激道:“多谢先生赐字。”
先生姓王,名王允,字周。
他拿起一支笔,点上朱砂,看向刘知邧:“知行,过来。”
刘知邧走过去,站在王先生面前,
冰凉的笔尖点在她的眉心,为开智。
庆国公看着刘知邧,好像昨天还是婴儿大的小娃娃,一眨眼就要上学读书了。
他很欣慰。
和庆国公告别之后,王先生牵着刘知邧的小手,走在走廊中。
他有心逗她:“刚刚无论你什么回答,我都会收你为徒。”
刘知邧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王允低下头去看她,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脑袋上戴着虎头帽,手中捧着汤婆子。
玉雪玲珑的小男孩,懂事知礼,乍一看特招人待见。
刘知邧奶声奶气回答:“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让先生失望。”
中规中矩的回答。
王允觉得可惜,这孩子生的这么可爱,性格却老成的无趣。
权贵人家的孩子都早熟。
他在民间教过几个懵懂活泼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
虽然偶尔淘气,却充满灵性。
过早磨灭孩童天性,并非好事。
庆国公早就安排一所院落给王允居住,两人身后跟着大批下人,走进院落。
朝南方向有一间专属课堂。
一走进去,房间里暖洋洋的,地暖点燃了很久,触目可见的是满屋的书籍。
王允坐在椅子上,侍女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王允淡淡道:“都出去吧,我给知行讲课,任何人不得进来。”
“诺。”
下人们通通走出去,在外守候。
王允拿起一本百家姓,开口问:“认得几个字?”
刘知邧答:“百家姓的字都识得。”
王允考了她一会儿。
大概知道了她的文化程度,开口道:“今日先不认字,我听你祖父说,你毛笔字写的很丑,写一个让为师看看。”
刘知邧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师字。
丑的触目惊心,王允不忍直视,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今日先练字,我写一张诗经,你抄录十遍,有不认识的字告诉为师。”
刘知邧点点头。
王允很快就写满了一张纸,他的字的确很好,苍劲有力,称得上大师级的书法。
和旁边刘知邧的字迹比较,她心虚的把那张纸压在了砚台下面。
下午。
刘知邧都在写字。
抄录十遍,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她还太小,手腕无力,再加上精力有限,所以写一张,歇一小会儿。
偶尔用些茶点。
王允闭目养神,也不理她。
日落西山之际,刘知邧不紧不慢的写完了十张字。
她甩了甩酸涩的手腕,恭敬道:“先生,学生抄完了。”
王允睁开眼睛。
定定看了一会刘知邧道:“做的很好,今日课闭,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卯时来找我。”
刘知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转身离开了。
王允翻看着刘知邧的字,心里啧啧称奇,三岁的小娃娃,竟能耐得下性子,写完十张字。
甚至不逞强,知道自己精力有限,写一会歇一会儿,还用些茶点,安排得周到,
虽然抄录时间长达两个半时辰,可她完成了。
期间没有一次抱怨不满。
这个孩子,和他曾经教导过的学生都不同。
被罢黜官位十几年,他曾教过过目不忘的天才,顽劣不服管教的少年,资质愚钝的大毅力之人。
每个都有让他头疼不已的地方。
刘知邧可以说,是最听话的一个学生了。
他喃喃道:“总觉得哪里忽视了……”罢了,左不过是和庆国公的交易。
他给他孙子启蒙。
庆国公为他弟子方洪举荐官位。
虽然有些人忌讳他的名声,可王允教出来的学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要不然,当年废太子临朝之际,也不能七个都是废太子的得力干将。
只能说成王败寇,压错了宝,这才沦落到被排挤的地步。
假如废太子登基,现在朝堂上一大半都是他的人。
如此人物。
不用可惜了。
晚上。
庆国公和刘知邧一起用晚膳。
小兰试过毒之后,每样菜都给刘知邧夹进盘子里,刘知邧吃着米粥,偶尔吃青菜。
她肠胃虚弱,怕米饭不易克化,所以晚膳都是喝米粥。
庆国公吃着米饭,问道:“今日上课感觉如何?”
刘知邧咽下去,奶声奶气的回答:“先生教我写字,先生字写的很好。”
庆国公点点头:“王允是难得的先生,你要好好学。”
见小家伙继续喝粥,庆国公道:“今天你抄录的十张大字,先生已经送到书房了,以后你每天都要练习十张大字。”
刘知邧差点被呛住,擦了擦嘴,委屈巴巴的说:“祖父,我的手好酸。”
她才三岁,一张纸差不多要一百三十个字,她一天要写一千三百字。
至少要四个小时完成
丧心病狂!
庆国公淡淡道:“我记得你每天能吃三块糕点,四枚蜜饯,如果功课没有完成,以后通通没得吃。”
刘知邧:“!”
她忍了。
见刘知邧闷闷不乐的继续吃饭,庆国公眼神稍微柔软,淡淡道:“坚持一个月,我带你去皇宫参加皇后娘娘寿辰。”
刘知邧眼神发亮,乖巧点头:“好!”
“礼仪这门课不能落下,我会抽空来检查,不合格也不能参加皇后娘娘寿辰。”
刘知邧的礼仪课程请的是礼部的人,太学生,儒家精英学子,一周来府中两次教导刘知邧。
庆国公对她可谓是用心良苦,索性她也懂事,学的很认真。
祖孙两个人继续吃饭,气氛温馨自然。
怡和苑。
杨氏正在喂刘知舀喝粥。
刘知舀脸上挂着米粒,突然说:“我要弟弟。”
杨氏皱眉,用手帕给她擦了把脸:“知邧已经睡了,明天再去找知邧玩。”
刘知舀一脸不乐意,圆溜溜的眼睛已经有了泪,“弟弟已经好几天不和我玩了。”
杨氏淡淡道:“还抢知邧的东西吗?”
刘知舀委屈巴巴的摇头。
“不要和他争,你是嫡长女,永远压他一头,哪怕他成为世子,你应该得到的东西总会是你的。什么时候懂事了,我就带你去见弟弟。”
可那都是弟弟愿意给自己的啊!
刘知舀又想反驳,却被杨氏凶了一下:“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吃过晚膳。
杨氏站在窗边给花瓶里的花浇水,问身边的人:“国公爷请了王允,做小少爷的启蒙老师?”
“是。”
她温和道:“说起来,王允确实是个人物,知舀也到了读书认字的年龄。”
这才是知舀应该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