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刘知邧一直睡到日暮西山,才悠悠转醒。
外面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侍女们正在插花。见她醒过来,连忙放下剪刀和花枝,开始安排晚膳。
小兰用热毛巾为她清洗手,不一会儿,一碗糊糊就端了进来。
刘知邧拿起木制小勺,手握的很稳,姿势和大人几乎一样。
奶娘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
不怪国公爷如此看重小少爷,一丁大的娃娃,不哭不闹,看丫鬟用勺,很快自己就学会了,从小就这么聪明,长大一定是能做大事的人。
能做大事的刘知邧味如嚼蜡的喝完糊糊,奶娘又端过来一碗热羊奶。
刘知邧乖乖喝完,打了个嗝。
吃过晚饭之后,又到了玩耍的环节。
丫鬟流月拿着铃铛晃动逗她,刘知邧面无表情着一张小脸,流月把铃铛双手递给她,刘知邧伸出小手去拿。
每当快要拿到时,流月迅速的收回手,如此三番,刘知邧也就不搭理她了。
反倒是把流月逗出银铃般的笑声。
奶娘在另一边卖力的教她学说话:“小少爷,张嘴,啊,叫祖父。”
刘知邧趴在床上玩佛珠。
这是她父亲前两天托人送过来的。
佛珠乃是上好的檀木打造,打磨的圆润光滑,每一粒珠子上都精细雕刻着佛经,在烛火下染发着幽幽的光泽。
她认真看着上面的字,发现自己一个也不认识,这才无趣的丢开。
奶娘在旁诱哄道:“小少爷,叫一声祖父,今晚有蜜饯吃哦。”
奶娘心里门清谁才是最在乎刘知邧的人。
所以她从来不教刘知邧喊父亲母亲。
那一对父母,一个每天读佛法,不沾荤腥,缩衣减食,一个月也不来看小少爷一次,就差没剃发出家了。
好不容易送一次东西,竟还送了一串佛珠。
切,小少爷才不当和尚呢!
夫人也真是的,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也不能因为庆国公的原因,就偏心到这地步。
小小姐什么都有。
却连亲手给小少爷做贴身衣服,都不愿意,
这母子二人,感情生疏到这种地步,也是罕见。
杨氏有自知之明,国公爷不会再让刘知邧收她送的东西。
索性也省事,根本不去管府里的闲言碎语。
直到庆国公派人来敲打,刘知舀有的物什,刘知邧也必须一样不落。
用不用是他们的事情,给不给就是你的问题了。
杨氏这才恢复往常一样,凡是刘知舀有的,吃穿住行大大小小的东西,她都会给刘知邧送一件。
时间过得很快。
日复一日,太阳东升西落,春夏交替,秋天也很快过去。
天气逐渐变得冷起来。
刘知邧即将满一周岁,偶尔还能扶着床边走两步。
她一周岁生辰那天,府里举办的很隆重。
今天,刘知邧也是第一次见到刘知舀。
两个双生孩子被抱到一起,一会儿举办抓周。
刘知舀长相很乖,圆溜溜的大眼睛,圆圆的脸蛋,怯生生的趴在奶娘怀里,看见刘知邧既好奇又害怕。
她长相和刘知邧并不像。
两个人模样比起来,倒是刘知邧更像一个小姑娘。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但在别人眼中,刘知邧就是一位小公子。
她眉眼生的太好了,远山眉,杏眼,双眼皮褶皱很深,粉雕玉琢的小脸,安静的坐在那,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和一旁害怕又好奇的刘知舀相比,她淡定的过分。
周围许多亲朋好友,寒暄,不断夸奖着两个孩子。
刘知邧打量一圈,有种自己是猴子,正在被别人观赏的感觉。
这时,杨家也来人了。
杨氏搀着一位妇人走过来,温声道:“嫂嫂身体不好,怎么天儿这么冷还亲自过来一趟?”
妇人用热切的目光打量刘知舀,此人正是刘知舀的生母,垂眸掩饰了眼中的酸涩,笑道:“元燃在民间为我找了神医调养身体,身体已经好多了。”
元燃正是杨同至的表字。
这时,徐氏腿边露出来一个小脑袋,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缺了一颗牙,仰着脸看杨氏道:“姑母,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可以和我一起玩啊?”
杨氏温柔道:“等他们长大了,就可以和子息一起玩。”
“来了来了,国公爷来了。”也不知谁喊了一声。
庆国公哈哈大笑,满面红光的走进来,看向满堂宾客,皆是朝堂大臣以及名门望族,他左右拱手道:“我刘家三代单传,这一代多了一个女娃娃,当贺!今日来邀请大家吃小儿满月酒,多谢诸公给刘某面子。”
“恭喜恭喜啊!”
“国公爷后继有人啊。恭喜贵府喜得双生麟儿,”
庆国公看向诸位:“同喜同喜啊,大家都坐,无须客气,”
奶娘把刘知邧和刘知舀放在一起,好让姐弟二人培养一下感情。
没错,姐弟。
周围的人是这么说的。
刘知邧看着刘知舀的模样,纠结了一会,虽说双生子长的不像的也有,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应该是哥哥才对吧?
怎么是弟弟。难道他们两个并非是一个母亲?
女眷和男客不在一个院落。
一位微胖的妇人道:“这女娃比弟弟更加健壮,身子骨都要硬一些。”
杨氏道:“知邧这孩子生来体弱,倒是让我这个做娘的担心,生怕他夭折。”
徐氏听得眼皮子一跳,唯恐小姑子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但观她神情,却是忧心忡忡。
女眷们都是生过孩子的,哪能不懂养孩子的难处,便开始积极主动的分享心得。
“我家那小子生来体弱,夫君特意去宏蒙庙中求高僧做法,说来也奇怪,从那之后无病无灾,现在长的壮实着呢!”
“哎呦,张太医有独门秘方,蕴神丹,吃了会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一般人我可不告诉她!”
杨氏听得认真,甚至还让一旁的小云记下来。
暖房中。
刘知舀看了一会刘知邧,胆子也大了起来,忍不住爬过来,好奇的盯着她看。
房间里面的侍女在地上铺上红毯,正在摆放等一会抓周需要的小物件。
距离这么近,刘知邧打量刘知舀,刘知舀被她面无表情的脸吓的想哭,刚一撇嘴,眼看就要哇哇大哭。刘知邧连忙往她怀里塞一串佛珠,刘知舀愣住了,注意力被转移。
小手抓着佛珠,不一会就放进嘴里磨牙。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走来了一大群人,女眷和男客都挤进小房间里,看两个小娃娃抓周。
小兰把刘知邧抱起来,放在红毯上,指着一米距离的方向,地上摆放了许许多多的小物件,温声道:“小少爷看见了吗,去挑选一件自己最喜欢的。”
刘知舀也被放在地毯上。
和刘知邧这个西贝货不同,刘知舀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婴孩,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一大堆东西走过去。
刘知邧跟在她身后。
身后很多人盯着她们看,刘知舀有些害怕,回头看见刘知邧,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突然不那么怕了。
到达目的地之后,刘知舀先是拿起一枚印章。
周围的宾客一阵喧哗,较忙夸庆国公府上的小小姐未来有出息。
可不到一会儿,刘知舀就觉得印章无聊,又丢掉捡起了毛笔。
杨氏看的直乐,摇头笑:“这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
徐氏道:“小孩子都这样,一时新鲜劲过了就不稀罕了,在等一会儿。”
刘知邧坐在她身后,伸手打了个哈欠。
小兰在一旁看的着急:“小少爷,你倒是和小小姐一样,也抓周啊。”
可偏偏刘知邧不急不缓,等刘知舀最终选了一把银色的尺子。
才爬过去,直接拿了一本书。
红色绸布上摆放了好几本书,刘知邧不认字,就顺着最近的拿了一本。
她看了一眼人群中最前面的庆国公,果不其然,庆国公笑容满面。
这时,刘知舀突然丢掉了尺子,伸手去抓刘知邧的书。
杨氏笑容有些僵硬,看了一眼庆国公,却从庆国公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不同。
他依然笑的红光满面。
刘知邧也不争,直接把书扔给了刘知舀。
众人开始夸奖两个小家伙姐弟情深,小公子见东西被抢了不哭不闹,又从红绸上拿起来一支毛笔。
毕竟庆国公说过,当今陛下重视文人,所以她早就考虑好了,抓周书和笔总不会选错。
刘知舀抱着书,望着她手中的笔。
忽然又不满意了,爬过来和刘知邧抢笔。
刘知邧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小老妹你怎么回事?
笔和书都让你拿完了,我拿什么?
刘知舀这次抢不过来,嘴巴一撇,眼看就要哇哇大哭,刘知邧连忙松手,把笔给了刘知舀。
刘知舀抱着书和笔,也不哭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刘知邧。
刘知邧发现她似乎还有和自己抢的打算,随手抓起珍珠项链,玛瑙,玉镯,夜明珠,印章,粉饼盒一股脑儿的塞进刘知舀怀里。
刘知舀都快拿不住了,无牙的笑着,低头拿起夜明珠就啃。
诸位宾客也是看的啧啧称奇。
红绸上还有香囊,玉佩,包子,糕点,玉石,玛瑙,银票,算盘、钱币、肉类、假刀假剑、芹菜、尺子、葱、如意、木锤等。
见刘知舀没办法和她抢了,刘知邧把从她怀里掉出来的书拿起来,捧着就不放手。
杨氏笑得满面春风。
徐氏也不尴尬了,就是有些稀罕刘知邧,太聪明了,又讨喜。
抓周之后,刘知邧就被抱走了。
房间里宾客太多,小兰生怕她出事了。
身后不断传来众人的夸奖声。
刘知邧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的书给奶娘,奶娘笑了笑,低头看向怀里的书,笑容有些僵硬,这竟然是一本食谱。
万幸抓周时场面太乱,书面一直朝下,后来又被刘知舀抢走,压在其他东西下面。
众人一直在看刘知邧的举动,根本没发现这是本什么书。
小兰看了一眼,道:“去换道德经,记住,从来没有什么食谱,小少爷抓周抓得是一本儒家经典。”
奶娘较忙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刘知邧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民以食为天,再说了谁让他们放那么多书的,她又不认字。
宾客们又回到了厅堂,坐在桌案前,面前摆放着水果和酒水,三两人聊着天说话。
片刻后,侍卫呈上来一本书,恭敬道:“国公爷,小少爷抓的是一本道德经。”
庆国公点头,淡淡道:“嗯,收入库房,好好保管。”
“诺。”
晚上。
宾主尽欢,众人已经离开。
庆国公有些疲惫,走进房间,手中拿着一本食谱。
他看向刘知邧,挑眉道:“以后想当个厨子?”
奶娘连忙道:“孔子曾经说过,治大国若烹小鲜,小少爷这哪是要当厨子啊,明明是要位列三公,前途无量。”
刘知邧听得目瞪口呆,这话也能编的出来,真是难为奶娘了。
庆国公也不生气,毕竟抓周只是一个仪式,并不代表着你抓到什么,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心中不满,盯着刘知邧,缓缓道:“玉不琢不成器,等你长大要好好教导。”
刘知邧眼皮子一跳,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时间过的很快。
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院中的一颗梨树花开了又谢,每年都会结果子,
转眼间,刘知邧三岁了。
她坐在专属给她打造的小书桌前,手中握着一只毛笔,她的手太小,两只手抓着,颤巍巍的画着圈。
庆国公站在她身后,“写的什么字?”
刘知邧奶声奶气的回答:“庆国。”
庆国公淡淡道:“知道为什么开国功臣几十位,只有我做了庆国公,以国姓传承。”
刘知邧面无表情,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你年轻的时候救过先皇一命,有天大的恩情,所以才得此殊荣。
“因为祖父于先皇有救命之恩。”
她脸颊上有自然的红晕,眼型很漂亮,双眼皮褶皱很深,呈现30度扇形,显得眼尾上扬,乍一看像是凤眼,又比凤眼圆。
这双眼出奇的漂亮。
此刻垂着,睫毛长又直,有些扎眼。
庆国公道:“这是我刘家最大的仰仗,你这辈子只要不通敌叛国,谁也动不了我刘家。”
刘知邧拍了拍手,面无表情道:“哇塞,好厉害。”
庆国公双手背后,慢悠悠来回走着,也不在意小家伙的敷衍,继续道:“你今年三岁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刘知邧心中剧烈抗议。
“应该启蒙了,从明天开始,每日练大字十张,我要检查,没写完家法伺候。”
刘知邧拿出一张白纸,用毛笔颤巍巍的写下很大的一个人字,一脸天真的问:“就像这样吗?”
那十个字也就是十张大字喽。
庆国公不知刘知邧心里的小九九,看着刘知邧的字,太丑了,看的眼睛疼,索性不再看,继续道:“夫子明天就到,你有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