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树的主干
昏睡中的游大，远远不知道，等他醒来时，所要面对的这方天地，会变幻成何等模样。
西北方向千里外的，京畿道，宋王朝的首都，汴京，皇宫内的长生殿内。
有一个俊美的少年正在作画，手中的画笔不停落下，逐渐描绘出了一幅大殿。殿堂内有白衣童子正在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在宾客间，有舞台锦绣华服的仙女起舞，旁边还有诸多乐师正在吹奏弹琴，坐在最上面的人一身金袍，绣有金龙，再一看样貌，和这画画之人竟然一模一样。
俊美的少年缓缓开口道：“神仙可望不可接，桃花伴我归人间。”
身旁站立着的红衣大太监，听到此番言语，知道主子又动了那出家修道的心，急忙开口道，“那仙人辟谷得道，依奴才看不过就是舍了人皮不要，非要镀上金粉，没什么稀奇的地。可陛下您，九州万方，就是这天空的太阳，百姓可不能没有你啊。”
身为宋王朝第三代君王的宋涅笑骂道。“就你这个马屁会拍，我哪儿算的上什么太阳。”
说着便站起身，边走边说道，“我若真是太阳，就让北边那只白眼狼，彻底知道，苍天一怒，天日无光。”
走下台阶，仔细观摩整个大殿，殿内金碧辉煌，金身神佛正在捧腹大笑，两边道家神仙身躯魁伟，栩栩如生。宫殿金顶、红门，这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此处便是宋涅即位以来，干的第一件事，他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长生殿，现在除了每七日便会举行的例会，其他日子，他皆在此调养，美其名曰，无为而治。
在这长生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为此中心之地，还有六个小殿，众星拱绕。
这些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音。
“总管大人，卑下特来听宣，望禀报陛下。”
“是大阁领来了啊，皇上正等着您呢。”服侍在外面的红衣太监忙一拱手，身后的太监们便推开了大门。这位被称为大阁领的人也走进了宫殿，阳光照了进来，一个样貌平常的中年人形象，瞬间便凸显了出来，邋遢的胡渣，破旧的官服，唯独引人注目的便是，他肩部时不时露出的梅花刺青。
中年人一板一眼的跪在地上请安，“臣张遇安拜见陛下。”
坐在台阶上的宋涅看着地下跪着的中年人，笑道：“大阁领不必多礼了，快起。朕这次让你来呢，是为了樊奎跟朕传来的这封信啊，前几日的星象，想必内卫那里也收到一份条程，京东道大旱，不少邪祟趁机作乱，在樊奎给我的这份书信里出现了个旱神教的淫祠，其中还牵扯到山上之人。”
刚刚站起的内卫阁领再次跪倒在地，以头触地，沉声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走下台阶的宋涅，站在这位内卫阁领前，言语变得冷漠道：“梅花内卫，是先帝留给朕的利剑，可以为朕分忧的，过几日朕会选出一名督师，代朕去巡视京东道，你的人要保护好他，不要出现任何问题，明白吗？”
“臣万死，也不会让督师伤到一根汗毛。”
弯下腰的宋涅，拍着内卫阁领的肩膀，语气再度温和道：“人数不必太多，但是都要是好手，不可以懈怠，出现任何问题，立即传信京都，私自隐瞒，先斩后奏。”站起转身向后走去的宋涅，只有冷漠的几个字，“违者，夷三族。”
张遇安重重的将脑袋磕在地上，“臣告退！”
盯着眼前画作的宋涅，听到身边的红衣太监小声说道，“陛下，国师来了。”
“哦？快请国师进来吧。”
“陛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老虎刺绣的毯子，手中握着一根不知道用什么材质雕刻成的木棍，这棍子上面雕刻着的像是烈火中挣扎的人，被大火紧紧裹住，却难以自拔。
“国师，可是诸多卦象有所好转？”
老者柱棍抬头，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宋涅，微微笑道，“麒麟驾白虎，乃是太祖当年之兆，老臣怎敢不上心，陛下宽心，这几日接连起卦，却是算出不少端倪来，我说于陛下听听可好？”
宋涅的脸上多出一丝笑意，国师大人已经历经三朝了，父亲出征之时，便留国师大人镇守京都，必定是可靠的家里人啦。
“此番星象所示，麒麟头指东方，而足蹬南，寓意应为东南，我卦象四起，得了一个遍地开花之兆，说明此番应运而生的天才，不止一个。所以臣请陛下赐旨，臣愿亲率人马，替陛下招揽这些天资聪惠之人。若招揽不成，就炼其魂魄，为我大宋多添几分国运！”
“好！国师为我宋王朝操劳，朕调东方星宿卫中的尾火虎配合你前去，路上听从你的差遣，另外宫中的皇室供奉，也任你挑，朕决议要在今年秋天请道庭祖宗的神仙，来我宋王朝的皇都，开坛讲道，所以不管如何不管是东边的乱民闹事，还是你们一嘴一舌说的麒麟子，不要让朕的长生路变得腌臜不堪。”
国师赶忙站起身，双手撑着拐杖弯腰道，“臣历经三朝，太祖当年何等的雄姿英发之材，老臣自山中苦修多年，得见此等神人，心悦臣服，为陛下驱驰，如今老臣已经快两百岁了，早已经是枯骨般的存在，蒙陛下不弃，特许臣仍舔居国师之位，为我宋王朝千年所谋划，臣惶恐啊，今日有乱象生，正是臣这等修行之人，出力之时！”
宋涅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对着旁白的红衣大太监就说道:“好啊好啊，阿生，看到没，国师才是我宋王朝的第一忠诚啊。国师宽心，您老如今已经这般年龄，还为我大宋鞍前马后，我已经飞剑传信到云门寺那里请武僧数百众下山，宫里这些日子养着的绿素斋，还有藏兵山，以及内卫这些日子刚刚整合好的江湖势力，都随国师一起，为国师分忧。”
听到这里的国师，老泪纵横，浑身颤颤巍巍的便跪下去，刚要磕头便被快步下来的宋涅给一把拖住，言语诚恳真切的说道：“国师为我宋王朝分忧，朕怎么会不看在眼里。此番国师为我大宋搜罗修行的天才，朕还准备授你宝剑，为朕巡视疆土。那些个搜罗起来的江湖亡命之徒，朕特别给他们赐了匾，大野龙蛇，赐名龙蛇帮。遇到危险之事，尽管让他们去做就好。”
“老臣无以言表，只能拼的这把老骨头不要，为陛下为大宋分忧。”
拍着这双干瘪苍老的双手，宋涅脸上也划过几道泪水，“国师虽是修道有成的神仙，但也要多保重身体，多保重啊，阿生啊，备好车轿，送国师大人回府！”
“陛下多多保重。”
看着国师的身影离开大殿，过去半个时辰的宋涅直接一脚将画作踹倒，周围的侍者纷纷跪地不起，就连从小服侍宋涅长起来的红衣大太监也是站在一边惶恐不安。
“忠臣？这大宋王朝哪儿还有忠臣？老而不死为贼，还当的狗屁国师，修仙之人不是不贪恋世间权柄嘛，他拿着朕的百姓给朕的税银，来助他长生之路，混账！阿生！”
红衣大太监被这冷不丁的一喊，腿脚一软，便跪下去了，“奴才奴才求陛下可千万别说了，更千万别气坏身子，咱宋王朝的基业，全靠陛下啊！”说到最后，竟然伏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阿生，朕只是气不过，拿着朕的俸禄，修的道，到头来，朕干什么，还得问他，还要朕谢他，如今东方星宿卫中，除了尾火虎还有谁待宣？”
“老臣记得还有心月狐，箕水豹二人也在京都待宣。”
“传旨，告诉他们两个，立刻赶到京东道，协同樊奎处理这次淫祀伙同乱民造反的事情，离朕的听道大会，没多久了。处理起来，事做的要缓和，能少杀人就少杀。也算为朕积些福报。”
“奴才知道了。”刚准备起身去办的太监，又听到宋涅继续说道，“这里面一定牵扯到一些山上之人，只要发现，格杀勿论，不必请示。太祖和先帝爷才走了多久，他们就忘了在我西边竖起的下马碑啦，还真把朕当成一个小孩子，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朕准备启用一位老人，阿生，你从司礼监中，选出一个红衣太监作为随营督察跟着一起去京东道。哦对了现在拟旨意，封前御史刘争，为钦差加封威远巡抚，巡查京东道，有先斩后奏之权，不用事事向朕禀报。并且赐虎牌，可以调动京东道兵马。阿奴现在就辛苦你去北郊群岭那边吧，到牢里去把这个刘老头给朕请过来吧。”
终于把事情吩咐完的宋涅，倒在着金銮椅上，接过宫女的端来小茶壶，小口搓了起来。
身边的红衣大太监，缓缓的退出了大殿。身边的小太监领头着往前跑去，安排马车。等到了宫门口，这马车也停到宫门前了。刘阿生，也就是从小到大伺候中昊帝的太监。他很满意这个安排马车的小太监，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叫什么啊？”
“回老祖宗，儿子叫华春。”
“嗯，不错，说话的牙口挺流利的，跟着咱吧。咱家手上有几门手艺想学不？”
“儿子想学！”
“吃得住苦？不怕死？”
“为了皇上，华春不怕死。”
刘阿生盯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很是欣慰，自己这门只能阉人才能修练的功法，多年来都找不到个体己人传授下去，眼瞅着咱家的日子越过越少，可陛下正值壮年，是需要一个以后能为陛下分忧的年轻人了。“你也上车吧。”
“知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不知道。”
“去大牢。”
在小太监一脸惊恐的注视下，大太监睡了过去，这一路也不好走啊，到了估计也是晚上了。
大太监刘阿生做了个梦，梦里是他刚见到小王爷的时候，那一年宋涅七岁，唉如果不是那场景隆十七年的巨变，陛下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大人，牢关口到了。”随行的骑兵统领，恭敬的对着车内的一大一小太监说道，“嗯，咱家知道了，拿着咱家的令牌，让他们开门放行。”
“遵命”
接过令牌的骑士，朝着关口下的洞口内递去，不一会，大门开了。
一股子寒风，如同巨龙张嘴一般，扑向车队。
坐在车里的大太监，掀开幕布，往外瞅去。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这里一共有十八层，分上九层，下九层。上面的是前朝旧臣王公贵族化外之民等等，而底下的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贼犯，有为祸一方的武夫，更有那山上之人。所以此处，会有一支皇家供奉特别镇守在此。
“唉，这刘老头，可别让咱家太难做啊。”下车走向黑漆的关口里的刘阿生，身边不自觉往后靠着的小太监华春，二人徒步走进了这座大牢里。
算着时辰，估摸着差不多进到牢口里的中昊皇帝，这次把他捡到的石子，扔到了湖中心。
瞬间千丈高的巨浪掀起，拍向岸边。
而被水浪淋湿的宋涅，丝毫不在意，反而开怀大笑。
上九层的牢房内，到处都是干草垛，最里面是用砖石垒的石头床，上面压着一张木板。墙角有两个便盂，墙上到处都涂抹着地方郡城和重要据点，一个满头白发的人正背对着几个人，用手上的蜡烛盯着面前的这张地图。大太监挥了挥手，这屋顶上的鱼油灯便亮了起来，瞬间满屋都布满光明。
转过身的刘争开口道，“宋涅那小子派你们来杀老夫了？”
“大胆！我中昊皇帝的圣名是你这种囚犯可以说的吗？”
“你是谁？”
“我是我是”脸色一片涨红的小太监指着刘争骂道，“哈哈，刘大人，皇上口谕封刘争为钦差，官封威远巡抚，入宫觐见，钦此。”话音刚落，被光线照耀道脸上的刘争，终于被小太监看清楚，脸上布满了皱纹，像极了即将枯死的老树，可唯独那双眼睛，却如明珠一般闪亮。
“刘大人，您要复出了，京东道大旱，流民遍布，到处都是起义军烧杀抢掠，甚至听说有人要称帝颠覆咱这宋王朝的江山，都等着您替陛下分忧呢。”说完了的大太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小太监也老实的跟在后面。
车列着急的在茫茫黑夜，朝着京城里赶去，山间偶尔传来野兽的嘶吼。“咱家喜欢你刚才为了陛下说话的样子，不介意的话等会就当咱家的义子吧。”
“谢谢爹爹。”小太监磕头谢道，再抬起头，老太监已经睡着了。而欣喜的小太监睡不着，他有了个新名字，刘春。
第二日天大晴，还是在这长生殿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和一个斜靠在柱子上俊美的少年。“刘老头，你喜欢天下的苍生，朕也喜欢，你说朕这不好那不好，那里骂朕，这里骂朕，那么你就去为了你的百姓去趟京东道吧。”说完，宋涅转身就朝着内殿走去，只留下不说话的刘争。
他突然起身说道：“赦免京东道百姓两年的赋税。”
“好”
“老夫要一千金纹卫，和五千精锐率捷营！”
“好”
当日下午，刘争巡抚京东道。
青州侯府当日下午收到了消息，老侯爷长叹了一口气。
麒麟卫樊奎站在阁楼上，眺望着远方，手里攥着信，长出了一口气。
布政使衙门里的密室，袁宏壮死死的盯着信上的人名，把桌子上摆放着的瓷器，扔了出去。
京东道三郡之一的，德郡，被流民队伍攻破，所有官吏尽死。流民队伍的头领，绰号摸天杆，杜腾，自封比天大王。
德郡百姓被抓捕数十万人，押往平原之地，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