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贵妃
“……陛下一向宠爱三皇子,有意重立皇储,可太子殿下仁善,并无十分错处。贵妃娘娘便让月嫔出面,由她来勾引太子犯错。”
皇帝也想起来了。
月嫔出事之前,他偶然见了一次,见她再次窈窕纤细,容光焕发、光彩照人,还复宠了一段时日。
好哇,原来不是预备勾搭他,是想去勾引他儿子啊。
“谁知太子注重德行,并不耽于美色,贵妃便令月嫔与太子殿下写信,二人常有信件往来。太子殿下心怀仁爱,也回了信件,贵妃娘娘拿到‘证据’之后,伪造成情信,让月嫔以孩子有危险为由,偷偷将太子骗出宫,下药之后带到城墙上。”
“月嫔本来不肯,可为了自己的孩子,只好照办。她把昏迷不醒的太子推下城楼之后,就自尽了。”
蓝之抬起头,望向老皇帝,一字一句道:“照贵妃娘娘的计划,太子殿下落下城楼,必死无疑。而陛下看到情信,为保皇族颜面,也不会再追查,只会抹去这些痕迹。到时候,太子殿下不止身死,还会带有污名。而三皇子自然名正言顺,得立太子。”
“今日,贵妃娘娘得知皇后命不久矣,太子也完了,命我把小皇子除掉。我心中不忍,才没有动手,想带着小皇子偷偷离开宫中,谁知道行迹败露,被抓了回来。”
皇帝冷哼一声:“你是贵妃的人,对月嫔倒是忠心一片。”
蓝之默默垂泪,双手始终放在小腹上,最后才嗫嚅道:“奴婢只是想积德,不想再做恶了!”
皇帝自然不会全信,命人去传贵妃前来,与蓝之对质。
孟濯缨适时又吐了一口血,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太子痛哭道:“父皇,表哥不行了!求您给表哥请个御医吧!”
皇帝凉凉扫他一眼。
孟濯缨咳血,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皇帝亲手把孟濯缨扶起来:“是舅舅没个轻重,实在是被这混账气昏了头了。他若能有你一半懂事,舅舅何不放心?来人,宣御医!”
孟濯缨退后半步,跪下道:“舅舅,我家中还有人苦等,恐怕我再不回去,她要伤心。”
皇帝变了脸色:“你这是不肯原谅舅舅?”
孟濯缨笑道:“舅舅怎会真的踢到我?我这是战场上的旧伤,不碍事。”
他坚持要出宫,皇帝就应允了,命林啸亲自送出宫门口。
一出宫门,孟濯缨就上了马车,立时回鸿庐。
他自然要离开。皇帝忌惮太子,如今皇后病重,他也“命不久矣”,对皇帝来说,太子才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太子。
一个没人撑腰的太子,才能唤醒皇帝的慈父之情,才会暗暗偏向太子。
这件事不会惊动外人,只会让皇帝自己审。至于皇帝的脑子,呵,皇后一向吃的死死的。
何况,皇宫里那些鸡毛蒜皮,他可真没心思听。
贵妃入了殿中,见地上有个胖小子,瞥了一眼,便挪开目光,站到皇帝身后,自然而然给他揉肩捏背:
“都午膳时分了,臣妾煨了乳鸽汤,陛下去用些吧?”
皇帝眯着眼,舒服的哼了一声,一指蓝之:“你可认得她?”
贵妃扫了一眼:“这不是观月台的蓝之吗?”
说话时,她手顿住了。
老皇帝:“手不要停。”
贵妃不敢露出异样,强颜欢笑,继续用力揉捏:“陛下,这丫头犯什么错了,怎么弄成这般模样?您日理万机,也别和小丫头置气,您把她交给臣妾,臣妾来处置。”
皇帝听出她言辞勉强,又哼了一声,问:“你可认得这孩子?”
贵妃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说错什么,仔细辨认了一眼,摇摇头:“并不曾见过。”
“不曾见过?”皇帝问,“真的?你仔细看看,这孩子像谁?”
贵妃越看心越惊:“有些像六皇子,也像我们济儿小时候。陛下,这孩子哪儿来的?”
皇帝故意道:“朕的。”
贵妃轻轻在皇帝背上拍了一把:“哼,不知道又是那个狐狸精给陛下生的龙子,可是宫中的?莫不是宫里那么多美人还不够,陛下还招惹了外头的狐狸精?”
皇帝道:“这是月嫔生的。”
贵妃讶然:“这怎么可能?月嫔哪来的皇子?”
蓝之道:“娘娘何必装傻?这就是月嫔娘娘先前产下的皇子。”
贵妃柳眉倒竖:“贱婢胡言乱语!那是个死胎,早就被本宫处置了。”
蓝之质问道:“娘娘说是死胎,阖宫都是您的人,谁敢说不是死胎?娘娘,这可是陛下的龙种!”
贵妃恍惚间听明白了,不敢置信的看向蓝之:“贱婢!你怎敢如此对我?你可知道……”
她猛地跪下,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蓝之,而在于陛下。
陛下信她,那一切都无虞,即便有铁证如山,可陛下信她,那证据也无用。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您岂能相信这个贱婢?您若不信,观月台中还有其她侍女,您将人招来,一问便知。这么大的孩子,若从出生就养在观月台,必定要乳母吧?有了乳母,还要细心照料,小儿体弱,若有什么病痛,也要御医看诊,怎会半点消息都不走漏?”
“臣妾在宫中既不能一手遮天,又要听从皇后娘娘调遣,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
蓝之道:“贵妃娘娘在宫中或许不能一手遮天,可在观月台却能。观月台的侍女都是您巧立名目,从女凉国带来的,声称是女凉国千挑万选的神女,她们的父母家人都在女凉,怎么敢吐露真言?怎么敢背叛您?陛下,她们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皇帝淡淡道:“酷刑之下,自有真言。”
贵妃咬咬牙:“那陛下就严刑拷打观月台的宫女,看看她们能招认什么。若陛下还不信,可以把臣妾也一并拷打。子虚乌有的事,如何招认?”
皇帝摆摆手,对贵妃道:“朕想先听听爱妃怎么说。”
贵妃已经三十好几,但的确天姿国色,尤其一双水眸还和年少时一样。她微微昂头,像小猫一样仰望天子,轻柔的话语如水一样柔润:
“陛下难道不知妾的一片赤诚真心?陛下在妾心中,就如天神一般。低贱柔弱的蒲柳怎么敢背叛自己的天神呢?”
皇帝像抚摸猫毛一样,来回摩挲贵妃的头发,叹息道:“一十七年了,贵妃还和从前一样。”
这是已经信她了。
贵妃微微松了口气,谁知蓝之突然捂住小腹,大声呼痛,一时求陛下垂怜,一时又求贵妃救命。
“娘娘,您救救我吧!您是知道的啊,奴婢贱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怜,可,可您怎么忍心……”
皇帝呵斥道:“贱婢还不说实话?”
蓝之哭道:“娘娘救命,陛下救命,您要奴婢死,可您也不顾念三皇子吗?”
此言一出,皇帝慢慢看向贵妃。
贵妃也愣住了,手指微微颤抖。
皇帝心中再起疑窦。贵妃是一弱女子,以自己为天,或许不会做什么。可三皇子已经年长,一个年长的皇子即便再恭顺,也会有野心。
若是除掉了太子,再杀掉小皇子,宫中就只剩他和六皇子。
六皇子尚不成年,又自幼跛足,根本不成威胁,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皇帝在想什么,贵妃自然知道,她正要开口,蓝之哭道:“娘娘,奴婢腹中的孩子可是三皇子的骨肉!”
皇帝慢慢坐直了身子,甩开贵妃的头:“来人,招御医。林啸,去请三皇子来,记住,勿要走漏风声,泄密者即刻处死。”
他是厌恶皇后太子,可三皇子这样做,也令他不喜。
此事环环相扣,心思缜密,连贵妃都瞒住了。倘若他做了太子,难道不会嫌他这个老子碍事吗?
皇帝口中发出一声轻嗤,闭目养神。
御医很快过来,证实蓝之的确有孕,仔细安胎,也能保住胎儿。
蓝之道:“求陛下垂怜,奴婢腹中的确是三殿下的骨肉。观月台中都是贵妃娘娘的亲信,有时三皇子入了后宫也不曾出宫,整夜宿在观月台,与宫女……寻欢作乐。奴婢位卑命贱,自然不敢忤逆皇子。”
“三皇子留宿后宫?”
蓝之咬咬牙:“陛下若不信,去观月台一看便知。有一次,三皇子醉酒失言,曾说,说应贵人背后肩胛骨处有两颗红痣,柔媚动人。”
应贵人是六皇子的生母。
算算六皇子的年岁,那时候三皇子十三岁,也已经启蒙过了。
皇帝气的发昏,将杯盏狠狠砸在地上,正在此时,林啸回禀观月台中查抄出一处密室,里面有个乳母,已经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观月台下还有一处地窖,里面满是美酒,搜查时还捡到几件亵衣亵裤。
林啸道:“抄捡观月台时,宫人还在哭求喊冤,有的要见贵妃娘娘,有的让臣小心点,日后必会让三皇子主持公道。臣答曰,乃是奉天子之命,那宫女大放厥词,说……”
皇帝怒喝:“说什么?”
林啸回答道:“宫女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来,不知为何,数十名宫女突然齐齐吐血,毒发身亡,只有一个年幼婢子不曾当场身亡,已经命太医催吐解毒。”
贵妃闭上了眼。
观月台下的酒窖和温床,她是知道的。她的三儿金济文韬武略、德才兼备,只是有些贪花好色,故而偷偷建了暗室。
但什么乳母,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金济也绝不会瞒着她。
可眼下死无对证,唯一的证人蓝之却反水了。可怕的是,蓝之真的有了三皇子的骨肉。
皇帝天然会更相信蓝之。
这件事不会大张旗鼓的查,眼下皇帝相信谁,谁就是赢家。可恨的是,她一直以为皇后失宠,手中并无多少势力,却没想到她能在眨眼之间就做好这样大的一个局。
皇帝冷声问:“金济呢?”
林啸吞吞吐吐。
他觉得自己快活不长了。
皇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