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期
四六夸张地一仰头:“嗯?你是在怀疑那个麒麟吗?”
那个听说修炼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修为和春天的竹笋一样蹭蹭蹭往上涨、仗着自己本事好就看不起狐狸的臭神兽!
魏瑰奇怪地看它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它竟然讨厌本狐,”四六爪子在地上摩擦,“妖兽之间就算不是守望相助,也不会喜欢人类胜过同类,最多是互不打扰。它竟然喜欢你,这也太奇怪了!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魏瑰无奈:“我倒是觉得,你们两个实在是像极了,物以类聚,你们一定会找到共同话题。”
“咦???——”
四六想象了一下它们对坐谈心的画面,万分抗拒地扭动了一下腰肢,做出个中毒昏迷的姿势。
“不可能!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四六爬起来斩钉截铁道,但它又实在好奇,“你们今天聊了什么?”
魏瑰回想在谷澍房间里的密谈,难得疲惫地点了点眉心。
麒麟也是个脑袋空空的。好好一个上了品级的妖兽,像是有什么大病。上天给了它超群绝伦的实力,却把它的脑子泡得那样稀。
“我前些日子变化了男身出去谈生意。”
她和本地的商人、官府打交道用的都是谷小姐的身份,不会横空出世惹人怀疑,在她的“个人魅力”之下,这里的人已经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到外地就有些麻烦,多的是以女子为由推三阻四、鼻孔朝天的男人。每次开拓新的业务都需要卖弄一番她的实力,次数多了就有些厌倦,她干脆假装是谷小姐的手下,谷澍这个名字本身也可男可女。在人间,男子身份会方便许多。
听到这里,魏瑰倒觉得,恐怕麒麟对于冲击那些男人的迂腐观念乐在其中,这毕竟是一种实力为尊的神兽,竞争永远不会失去吸引力。
“我本以为变作男人就不会有问题,没想到……”谷澍摸着自己的额头,后怕道,“席间我突然觉得脑袋发热,迷糊中听见他们说给我的茶水里加了料,想用美人计拿住我的把柄,再借机挖了我家的墙脚。”
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好的开始,魏瑰的额头突然跳了跳:“然后呢?”
谷澍一脸单纯:“然后我就忘了,这不是找你来帮我。”
魏瑰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认真听:“首先,你不在清醒状态下的记忆,我是不能看到的;其次,也许你中途清醒但事后忘了,你觉得我进去会看到什么?最后,你好歹是人间祥瑞、天地宠儿,什么药能把你放倒?你有没有反思一下。”
谷澍目瞪口呆,随后尴尬地搓了搓手:“这个,我也没有想过。我不介意,都是女孩子。”
魏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下药的人你总抓住了?他没承认,还是没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在哪?”
“人是揪出来了,但那边也是见机行事,所以……”谷澍看天看地,不敢对上魏瑰满含责备的冷眼,“大概是跑了。”
“找到人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
“也没想过?”魏瑰声音发冷。
“想过的,”谷澍稍稍抬高了声音,“我一定会补偿他,左右我什么也不缺,什么都可以。”
她目光灼灼,透着坚定和自信。作为天地宠儿顺风顺水的妖生,化形成人之后一力降十会的人生,都没给她什么打击。
可天地一定是公平的。
魏瑰的目光在她灵光普照的面上一触即收:“找人一件、织梦一件,两件事,两份功德。”
“是要消除他的记忆?这样似乎也好,跑都跑了,肯定是不自愿的。”谷澍相当老实地应允了她的条件。
麒麟还没意识到,它并不是个真正的人,有些东西它给不了。且在非清醒状态下,任何妖兽都有可能现出原形,无论是惊恐、厌恶还是贪婪,她们要解决的麻烦还不少。
魏瑰打出了织梦丝。
麒麟的神海是一片森林,草木之气清新宁静,鸟雀啁啾,虫儿低飞,层层绿意浸透着光。
选定面前的树,魏瑰径直撞了上去,画面一转,是冬日飘雪。
麒麟不惧严寒,可谷澍不得不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穿着裘服、大氅和皮靴,在房间里支个炭盆。
谷母很关心她,带着下人送吃的送盖的,把她的屋子弄得更暖和一些,“阿澍,对自己好一点。”
“……娘,我真不冷。”谷澍真的要出汗了。
“你这孩子!”谷母状似生气道,“不听话了是不是?”
她只好点头:“我听的,娘。”这个人类的关心和温暖可能是麒麟继续留恋人间的理由。
为了躲避谷母过剩的母爱,谷澍也会找借口出门,去冷风冷雨的大街上转转。
这一转让她转到一个消息。
谷
母的丈夫——钱大通突然病故了。
谷澍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给谷母,却没想到妇人的脸上并未出现喜意。
“娘不高兴吗?坏人死了。”
谷母像是才反应过来:“哦,嗯,对,高兴,高兴的。”
魏瑰不由得对谷澍的粗心大意感到头疼,这位母亲的表现这么异常,她却没放在心上,而是欢天喜地地打算庆祝一下。
“娘你放心,我一定把属于咱们的东西都抢回来。”
魏瑰放弃了这棵树,转头往后面去了。
春暖花开,醉漪轩。
麒麟的男身高大,魏瑰的视野太高,只能看见两个小厮的头顶,被推进房门之前,魏瑰做过许多设想,看到脸就跑便是其一。
她实在没想到,给谷澍准备的仙人跳,还是蒙了脸的,黑布袋罩着头,绳索捆了手脚,只是那身衣服看起来十分素雅,不像是这楼里的姑娘。
房间里有镜子,魏瑰看到谷澍的额头冒着金光。
“她”冲着镜子伸了伸脖子,困顿地摸了摸头:“嗯,我怎么长角了?好热……”
看来头脑会发热不仅是药物的原因。麒麟也有生长期,生长期的麒麟会发生一定程度的蜕变,长角是第二次的生长期发生的,第一次是化人。魏瑰有幸见证了这家伙的两次生长期,每次都在替它收拾烂摊子。
听到谷澍爽朗的男音,床上的人似乎醒了,拼命挣扎起来。
挣扎的声音吸引了谷澍,她爬进了帷幔,摸到了温热的身躯,颤抖的、僵硬的,唯独不是柔软的。
魏瑰:“……?”
她没有解开那人的束缚,而是悉悉索索地除掉了自己的衣服。
魏瑰:“……”
烛光朦胧,床帐摇曳,伴随着男子愉悦的哼哼。
魏瑰:“……”
直到谷澍行尸走肉一般离去,魏瑰也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好在一夜过去,情热散尽,生长期结束,那引人注目的麒麟角收了回去,没有引起骚动。
至于那位可怜的苦主,这一晚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但那毕竟是麒麟,人妖殊途,这个人必须找到,记忆必须要抹去,魏瑰这样说服自己。
“我拿到了它的新把柄。”魏瑰迅速从糟心的回忆里恢复神色。
四六看不下去她这个“毫不把神兽的劲爆消息放在眼里”的样子,鬼鬼祟祟扒她的手:“告诉我。”
魏瑰正色道:“这是秘密。”
“……你好坏啊!”四六低声道,“吊着狐狸是不对的。”
魏瑰回道:“泄露委托人隐私也是不对的。”
不等四六套话,泓之在房间一角低声喊魏瑰:“姑娘你来看这。”
她掀开了床板,拿着一个圆肚瓷瓶,底部朝着魏瑰——“荣慧芳”三个字印在瓶底,是烧制前在模子上就有的。
魏瑰印象里这是一个北方的商号,从前做过皇商,专供妃子香露,后来没落了。
“姑娘,我在床头发现的,空瓶子,藏得还挺好。”泓之看着地上的舞姬,“这姑娘该不会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沦落到此?”
魏瑰让泓之放回原位,除了香露瓷瓶,这房里没留下什么能证明女子身份的东西,要么是当时行凶的水匪劫掠一空,要么是有另外的人打扫过。但却突兀地出现了脚印?
魏瑰转身离开房间。
泓之小心地把脚放在门外,没发觉异样,不解地问:“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好出?”
“因为有人来过,已经破了这里的场。”
“全破了吗?这么厉害?”
一个场内可以有很多场,端看场内的鬼和不和谐,像这里就是不和谐了,各自为政、互不相干,半夜里一起出来闹一闹,关系真的难说好不好。
“没有。”魏瑰对她那句厉害似乎颇有微词,抿了抿唇没有多言。
“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魏瑰指了指回廊上的脚印,是新的,想必不是个谨慎的人。
花团锦簇的装饰还鲜艳,整条画舫的场并没有消失,这个人只在她们前脚上船。
魏瑰走过一间便开一间房门,房内的女子大多衣衫单薄,衣料轻软透明,腰带曼长飘举,身姿婀娜如新柳,她只在门外看,也不进去。
一路过来,单数数也有十几间,她在船中停下,这间位置最好,房门也最大,多半是主人的位置。
泓之用灯笼照着脚下,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脚印。
房内无人,四处凌乱,柜门敞开着,空空如也,书架被砍了几刀,像是泄愤。箱笼没有几个,都搬空了。
“真的走了,自私、冷血。”泓之愤愤低声骂了一句。
她这边刚一出声,隔壁房间就传来一阵动静。
四六跳上魏瑰的肩膀,
二人当即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