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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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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瑰有些高兴,四六看出来了,这脚步都是轻快的。

    “怎么,你听出来那句话是说给你的了?”

    “说给谁都一样,”魏瑰道,“我也算是他的弟子,自当听从教诲。”

    四六好奇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莫问,要悟。”魏瑰道。

    “嘿,你这人,不说拉倒。”狐狸甩头哼哼。

    “这么说吧,人明知道终有一日要死的,难道剩下的日子就不过了吗?”

    明知变化、明知虚幻,明知救众生之难,明知终有消亡一日,还要入世、入红尘、守红尘。

    大和尚还是那个大和尚,没变。

    世间悲欢离合,难的是初心未改,这就值得魏瑰高兴。

    “那你明知道鬼不用吃饭,也可以给我买吃的吗?”

    “不可,你又没钱。”魏瑰不为所动。

    “啊——啊——”四六一唱三叹地哼唧着。

    “先去找鬼。”

    “哦。”

    魏瑰找蚌妖打听附近横死的鬼物,它们整日泡水,对水里的味道比较敏感。

    “魏姑娘,我感觉到一股怨气顺着青林河而来,方向在东南。”上了年纪的大河蚌缓缓张了张蚌壳。

    那硬壳里包裹的肉对狐狸来说十分香甜诱人。

    魏瑰在四六手贱之前把鬼捉住:“多谢。”

    “不敢不敢,”大河蚌瑟瑟发抖着沉入河底,“大人慢走。”

    “大人叫得是你。”魏瑰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四六沾沾自喜道:“人家比你有眼力见。”

    “妖族是靠什么来分辨实力?妖气吗?”魏瑰疑惑道。

    这对魏瑰来说有些抽象,而且这鬼狐狸现如今也不过能刮一阵妖风而已,离大妖还差得远。

    “它一来是怕狐狸,我们吃生肉的,二来是因为我的血脉,妖族的血脉可比人类的讲究多了,我到底是天……”四六说得在兴头上,魏瑰突然停下脚步。

    她听到了不同寻常的风声。

    四六也瞪圆了眼睛,竖起耳朵。

    一人一狐对视一眼,跟踪者只有一个人。

    他们正在青林河岸边,这里凡人众多、人气杂乱,恐伤及无辜,不便动手。

    魏瑰提速跑了起来,人群中只见一道青影掠过。四六躲避着各种人的脚丫子,紧随其后。

    待到跑出烟花岸,灯火阑珊,河滩上的微风吹动着纤韧的芦苇。

    跟踪者也不再鬼鬼祟祟,显露了踪迹。

    ——一个续了山羊胡子的猥琐术士,要做那打家劫舍的拦路贼。

    “天狐。”

    这一声喊得并不大,却惊得四六瞳孔一缩,爪子紧紧抓进了泥地里。

    “赫——”狐狸低低吼着,摆出进攻的架势。

    “看来我猜得没错。”来人双手覆着怨气,分明是修炼鬼道。魏瑰眼眸微动,真是送上门来的补给。

    “小姑娘,独占灵宝是不道德的。看你年纪轻轻,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大好年华怎么能死在这里?”山羊胡子抬着下巴睨着魏瑰,“不如你告诉我,怎么收服的这小畜生?我可以引荐你去和真正闻名的术士学道。”

    他话里话外看不上他们哪一个,却对天狐垂涎欲滴。

    魏瑰抽出了木簪,长发垂落,晚霞打在她半边脸上,乌亮的眼珠燃如江上的渔火。

    “我很好奇,你等究竟有多自不量力?”

    她这话傲慢,一骂骂一堆人。“不知死活!”山羊胡子脸上的轻蔑再挂不住,两手怨气凝成长刀,要给魏瑰一个教训。

    “看准时机。”魏瑰落下这句话,手持长棍迎了上去。

    魏瑰的百年,虽然只修织梦一道,但元知和尚没有限制她在武道上的茁壮成长,不曾因她是个女子而提倡娴静文雅、琴棋书画,反而督促她勤加修习。她确实是很适合武修的。

    凉山寺的僧棍被她挥舞如风,四六看着她青白衣袂翻飞,如一支风中的荷,不由地感到眼睛发疼,心神不宁。

    这一幕似曾相识,奇怪,它曾经,见过什么人处在相同的情境吗?

    忽而芦苇荡一摇晃,又钻出个玄衣术士,四六魂不守舍的,叫他拿住了,拎在手里。

    四六爪子可短,挠不到他。尾巴又被他狠狠一揪,疼得四六龇牙咧嘴。

    玄衣术士似笑非笑地对着它上下打量,“哈”了一声,“什么天狐?不过徒有虚名,我这不就抓到了?”

    继而笑声狂放,把四六气得脑门突突地疼。

    突然,它肚子里冒出一阵热意,直往上窜,四六反应极快,张口吐出青白色的火焰,直冲玄衣术士的面门扑过去。

    ——距离三丈之内,琉璃珠被魏瑰催动了。

    玄衣术士猝不及防,灼烧

    的感觉先是麻,随后疼得他立即甩手,转头盲目奔向河滩,青绿的芦苇叶割破了他的脸和手,随后被余火点燃,烧得焦黑。他跌落河水中,发出凄厉的嘶吼,逐渐只剩下喉头嗫嚅。

    琉璃石出于熔炉,焰火所成,质净而色透,其火不惧凡水。

    山羊胡子一边卖力应对魏瑰的棍势,一边听着同伴的惨叫,心跳阵阵如鼓擂。他只是想要精进修为,不打算为此葬身野地。若非听说天狐一身是宝,用来修炼可使人长生,他怎会沉不住气擅自出手?

    内心不由得对传出消息的人生了怨气。等他脱身,一定把那人……

    “噗——嗤——!”

    鲜血溅了满地,被泥土很快吸干,魏瑰从他身后从容抽出长棍,“与人对战,还要心不在焉。你是哪里来的底气,这样杀人夺宝?”

    她神情冷漠地将棍子一甩,血都落到地上,不沾半点。

    山羊胡子跪在地上,向前扑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结局来得这么草率。

    四六乖乖上前吸食他身上的怨气,它方才已经把玄衣术士死时的怨气吸走了,不及这山羊胡子的纯粹,可好歹是修鬼道的。

    “嗝!”狐狸吃饱了。

    没了怨气的鬼修不能再用灵魂脱身,魏瑰打出织梦丝,她要趁着鬼魂没入地府之前搜寻这两个术士的记忆。

    “你注意着点。”

    见四六认真点点头,魏瑰专注心神,沉入术士的神海。

    眼前是一片葱郁的荒山,一个标准的魔头模样的黑衣人,烟雾缭绕地站在一些术士面前:“我感受到了天狐的气息,很纯净,品相极好。它终于出现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等了百年,终于……”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怨愤和恨意,但那抖动的肩膀掩不住狂喜和亢奋。

    天狐珍贵,霎时一呼百应。

    魏瑰冷眼看着这一幕。

    人生短短百年,修行可助人长寿,年逾百岁还精神矍铄,但术士不成仙。

    从前血流成河的教训没教会这些人惜命,反倒印证了天狐的强大和神奇,吸引他们孜孜以求、将至宝据为己有。

    她接下来有的忙了。

    见这些人关系密切,魏瑰也留个心眼。出来以后,她再次催动琉璃珠,让四六把这具身体也烧干净。

    “以后在外,可别再嚷嚷着说你是天狐了。”魏瑰叮嘱四六道。

    “知道了。”狐狸有点恹恹的。毕竟刚才没帮上什么忙,它现在真的是个弱鸡。

    魏瑰收起棍子,朝它伸出手:“走吧。”

    四六听话地跳上她的肩膀,难得没有口是心非。

    “浩荡赴前程,”魏瑰浅淡地笑了笑,“忘了吗?”

    狐狸蹭了蹭少女的头发,她安慰狐狸怪好听的。

    一人一狐相偎而去,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为他们披上绮丽的戎装。

    彼时的荒山上,黑雾弥漫山洞,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一声闷哼忽从雾墙内传来,不一会儿,又是一声,比先前更沉重。

    黑衣人面色阴郁,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渍,“呸”了一口。

    “连个废物都不如,两个有勇无谋的蠢货……”

    “咳咳……真是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元知、元知!”

    他把这个名字放在唇齿间反复咀嚼,似乎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思量一阵,眉眼间流出些落寞和欣慰的奇异神色,片刻转而变成了恼羞成怒,染血的手握得死紧。

    妖市画舫,四六正在炼化吸收来的怨气。

    魏瑰则在检查泓之对织梦丝的运用,她们站在木头人靶子前,那靶子上刻画了穴位,正是模仿了医者针灸的人偶。

    “速度差了点,准头还可以。”她收泓之既是做侍女,也是做徒弟。

    织梦术需要传承,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消亡,自然要早做准备。

    泓之喜形于色:“姑娘,我会加倍努力的。”

    “吱吱吱——”蝙蝠精从月亮门呼扇着翅膀进来,嘴里衔着一只纸蜜蜂。

    它把纸蝴蝶放在案几上,稍稍躬身行礼道:“魏姑娘,我……不小心把给你传讯的金翼使叼了,您看看它还能用吗?”

    蝙蝠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思,才刚被魏瑰教训过,就又给闯了祸。

    “没事,你去吧。”

    “谢魏姑娘。”

    魏瑰捡起纸蜜蜂展开,读起了信。

    “姑娘?”泓之第一次见这纸蜜蜂,小小纸张竟能飞越千里。

    “我不会,这是人家的秘技。”

    “哦。是谁邀请姑娘去织梦吗?”每当有委托的时候,姑娘就会是这般表情。

    “嗯,江南谷府的,冤大头。”

    魏瑰笑得意味

    深长。

    泓之觉得夜间的风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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