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悟空番
我叫孙悟空，很多人叫我齐天大圣，其实这个称呼我并不喜欢，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些装逼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喜欢在御马监养马。
可能很多人都不理解，好好的齐天大圣不干，养什么马啊，说这样话的人一看你就是没在体制内混过。
像天庭这样几千年都没什么变故的单位，各个职位基本上不会有什么调动，说好听点就是大家各司其职，说实在的其实就是凑一伙号称神仙的人在这里分享凡间的资源。
当然了，能够分配资源的多少由官位大小决定，官大的多分点，官小的就少分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吗，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吗？
而且我一个猴子，只需要吃点香蕉，喝点酒，没事的时候出去溜溜，要那么大的官有啥用。
御马监弼马温的工作就完全适合我。
别笑，有什么好笑的。
一天工作六个小时，周末双休，逢年过节有补助，体制里的工作只要你不想上进你会活得很舒服。
只是，什么事他妈的都有个只是。
只是，牛老大实在是太好面子了。
说什么堂堂花果山十三太保竟然去山上养马，大哥，在天上我是体制内的公务员，在山下我是土匪好吗？怎么算这都不丢人啊。
没办法，我这人就这一个缺点，重义气，不然孙悟空还是孙悟空吗？
当我掐着金箍棒在站在花果山上竖起齐天大圣这四字招牌的时候明面上看起来很风光，实则我的内心在滴血啊。
齐天大圣，嗯？你们听听这个名字，先别说官有多大，你知道是干啥的吗？
不知道吧，我告诉你，这个职位就是在家里坐着。
还有俩老头在旁边看着你。
时至今日我一直都觉得这是太白金星跟玉帝的一个阴谋，这俩家伙伙计的时候肯定笑得合不拢嘴，放着养马的好活你不干，非得做什么齐天大圣，好，你不是牛逼吗，让你天天在家里坐着，再找两个老头在你耳边絮叨。
你知道这对一只猴子来说有多惨吗？
真的，那段时间我真的想回去看看我养的马，而且我觉得这绝对是我当年大闹天宫的必要原因。
后来我被压在了五指山下。
比在家里坐着还惨，因为在家里坐累了还能去厕所方便一下松松筋骨，在五指山下我只能趴着，还不能上厕所。
偶尔还会有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伙来调侃我，这其实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风水轮流转，保不齐我哪天出去就还能再揍他们一顿。
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花果山上的老十三竟然也来了，他每次来都躲得远远的，以为我看不见他，可能是他心里觉得愧疚吧，毕竟花果山十三太保在大闹天宫之后就他在天上做了官。
其实我并不怪他，我怪他的话，我还是孙悟空吗？
我只要做了一天的孙悟空，我就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无所不能的英雄，别管姓吴的是怎么给我编的故事，反正后来经过流传我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甚至一度让很多小孩子认为，只要有孙悟空在就没有降不服的妖怪。
不过与我不同的是，我活得时间比他长。
和尚到五指山的时候时值二十七八岁，相貌清秀得很，可不知道为啥总给我一种像是挨了锤的感觉，而且做事畏首畏尾。
我能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出来他是不介意我杀虎杀强盗的，可嘴上就是不许，为此我还问过他。回我的话是别问，问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和尚跟我之间有一个约定。
他说紧箍咒这个事不怨他，都是菩萨的主意，所以每次他打算念紧箍咒的时候都会跟我眨眼为号，让我故作头痛，自己则是念什么心经。
一开始的时候我演技浮夸了些，用金箍棒撬，单头碎大石，这些都是形意上的事，后来次数多了，经验足了，也就越来越逼真起来，那时候我才懂演技这东西形意上再浮夸也没用，演技靠的是神态，就比如三打白骨精的时候，事后和尚都怀疑自己到底念的是心经还是紧箍咒，为此还刻意询问了我到底疼不疼。
作为礼貌，我回答他的也是别问，问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然后那天晚上我的头好像真的疼了。
我一直不承认我是个画家，就好像猪不承认他是个诗人，秃顶不承认自己是个厨子一样。
我最开始画的第一幅画便是自己的自画像，那时候江湖上流行抽象主义，我画好了给秃顶看的时候他总是不知道我在画什么，然后还要装作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
他的这个脾气我其实懂，当年在花果山的时候他就喜欢溜须拍马，后来上了天做了卷帘将，就成了看家本事。自从和尚流沙河收了秃顶之后，他对我始终是客客气气的，我知道他心里介怀这五百年来发生的事，所以我一直装作不认识他，都是在江湖，都身不由己。
在女儿寺那晚他几乎与我相认，不过我没敢。
是不是很诧异，这世上还有孙悟空不敢的事，说实话，在我没有名字之前我是一只石猴，天生天养，也许那个时候我天不怕地不怕。可后来我得了名字，这就意味着我和你们一样，活在这个大千世界里，谁都不是铁打的，都有内心恐惧的事，只是我不想表现出来，因为我在江湖里。
让我没想到的是，和尚、猪还有秃顶竟然一起去了未来，去了女儿国，那里才是我最怕的，只因为我是去不了未来的，原因是在未来还有另外一个我。
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六耳。
其实这世间哪有什么六耳，都是佛祖编的。
那个所谓六耳不过是我的另外六个魂魄，我当年踢翻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你们以为是我赢了，其实不是，真正的赢家是老君。
他给我留下三魂一魄，省下的六魄都被他攥在手里，待大闹天宫这件事平息之后，他开炉炼魄，炼出了另一个金刚铁骨七十二变。
我们两个虽然是一个孙悟空，可当一个心生出两个意的时候，一个孙悟空就变成两个了。
两个都活生生地在这世上，但是孙悟空只能有一个。
他被老君视为继承人，其能力不下于我，如果不是如来帮忙的话，恐怕最后我们两个会斗的两败俱伤。
但当他被我俩揍的鼻青脸肿地逃下界的时候我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份愧疚，至于这份愧疚从何而来我始终想不通，后来是和尚点醒了我。
他说这六魄其实是我的六欲，是什么眼见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
和尚磨磨唧唧说了一堆，大致的意思好像就是，如果我有了这六欲我就是齐天大圣，没有了这六欲我就是孙悟空。
这句话说得很别扭，可后来我明白了，就跟我当年在御马监喂马一样，现在的我享受去西天取经这体质内的工作，另一个我则是想吃想爱，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而且坚信着这世上只有齐天大圣能锤得了人，没有人能锤得了齐天大圣。
这也难怪六耳会觉得我像条狗，体质里的人那个不像狗。
我想跟他解释什么人在江湖的事，可他却回我说，少比比，要去送和尚取经你去，打天庭的事还在等着我。
看着他扛起棒子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样子，我又想起了年轻的我，那时候我走在南天门的时代广场上，样子是那么的年轻，那样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