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王登基

    多年后，玲子常想，如果当年告诉了父母，固然他们会惊诧，会难过，会骂她甚至打她，但他们也一定会保护她，会教她如何保护自己，那么，事情会不会就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她和秦正是不是就能成为一对真正的模范夫妻？而不是不得不痛苦地扮演“模范夫妻”！但当年的她太小了，身份证虚报三岁也才刚刚够成年，她无法预估那件事曝光的后果，在她的想象里，那是件太大太丢脸的事，一旦曝光，她的整个人生就完了。所以，在被窝里冷静下来的她，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释自己的失态，如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再露出任何马脚。她把医生开的药统统带出去扔进了下水道，一天假也没请，打起精神来应付每天的生活，家人见她这样，也就没有疑心什么，而是信了她编造的一个无关而拙劣的理由。

    几周的虚弱与疲累之感过去，她又恢复成了一个有活力的少女，正如秦正所说，神不知鬼不觉，那事就这么过去了，曾经觉得天都要塌了，却实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两人结婚之前，玲子又打过四次胎。

    刚想到这里，皇宫到了，玲子施施然下车，她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极好，身材相比年轻时候，更加丰盈，极具成熟风韵。随着年龄渐长，玲子妆容日益浓厚，饶是来得匆忙，未及全套打扮，仍未忘记涂上了浓艳的红唇。她踩着高跟鞋，扭摆着腰肢，驾轻就熟地来到会议室门前，敲了敲门，秦正闪出来，低声道：“阿黛在她自己的房间，你过去吧，一些典礼的相关事宜也需教给她，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女王了。”

    玲子来到阿黛的房间，阿黛正把头埋在枕头里啜泣，见有人来，阿黛抬起头来，见到玲子，忙跑过去，扑进玲子怀里。玲子搂住她，自己也不禁眼圈红了，两人垂泪良久，玲子捧起阿黛的脸，见阿黛一双眼睛已肿成了核桃，玲子惊叫道：“不得了，这样子可无法进行加冕礼，听姨妈的话，把眼泪擦干，等事情顺利结束，姨妈再陪你哭个昏天黑地，好吗？”阿黛无声地点了点头。玲子赶紧唤来嬷嬷，用热毛巾给阿黛敷眼睛消肿，她则在旁边交待阿黛相关事宜，诸如大臣行跪拜礼后，她要说“起！”宣布她为女王后，她须接受由神职人员递送给她的权杖和玉玺，还需宣读一篇简短的就任誓言，发誓为着国民的利益殚精竭虑之类，当然，誓言有现成的，到时照着念就行。整个过程中需保持庄严仪态，声音不可过高也不可过低，语速、动作均需慢而沉稳，等等。

    阿黛忽然说道：”明天我还能去上学吗？”

    玲子愣了一下，心想，毕竟是孩子，她笑道：”呦，我们阿黛还惦记着学校呢，你是女王，从今往后一举一动受万众瞩目，怕是一般的老师，也不敢教你了呢！ ”

    阿黛皱起了眉：“难不成我就此辍学？”

    “这个……，你别急，我回头问问你秦正姨夫。”

    正说到这里，外面有人敲门，却是秦正，来问他们准备得怎样了？玲子把秦正拉到另一个房间说话，她说，等阿黛眼睛消肿，画个淡妆，再换上礼服，就可以了。末了说道：“阿黛正愁上学的事呢！”

    秦正道：“嗨，学校肯定是不能去了。”

    玲子道：“我也这样说，但这么早辍学，总不是个事。”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和咱家秦月一个年级，才读到初三。 嗯，我想想……倒是有个人，适合来做她的私人老师。”

    “谁？”

    “你知道人类学家渊和吗？”

    “最近写了好几本人类学畅销书的那位？”

    “是的，这家伙知识极其渊博，考古、历史、天文、地理、人文、艺术、经济、政治、社会、心理学、最新科技，无所不通，阿黛跟着他学，不愁不成为女博士。”

    “他这么厉害，肯教一个小女孩？ ”

    “阿黛又不是普通的小女孩，能做女王的老师，是他的荣宠，非得祖上积几辈子德才有这个荣宠呢。他目前在中央大学当教授，我亲自去请，大学没理由不放人。”

    “好，那我和阿黛说。”

    “先别声张，你只哄着她，说我在想办法，目前我还没心思办这个事，等吉轩和花子的葬礼结束，我立马去请。”

    “别忘了就行。”

    ”忘不了。“

    阿黛感到这天一点也不真实，她被推到台前，数百个长枪短炮的摄影机对着她，她像个木偶一样，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脸上毫无表情，典礼冗长而繁琐，去的地方也多，一会在正殿宣誓，一会到太庙祭祖，一会又在礼堂观赏哀乐和喜乐，然后便是在宴会厅举行国宴，不时有人上前来，要么恭喜她当上了女王，要么劝她节哀顺变，她麻木地说了无数句”谢谢“。唯一让她安慰的是，在礼堂看演出时，表弟秦月在旁边，附在她耳边对她说：“我知道你‘演得’很辛苦，坚持住哦。”不愧是同龄人，点到阿黛的心里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黛都过得很混乱，总之和之前平静幸福的学校生活完全不同，秦正每天拿给她各种要签署的文件，不时需出席一些她完全听不懂也毫无兴趣的会议，此外，她还需访问一些大学、孤儿院、养老院，在父母的国葬当天，她当然更是全场的焦点，经过十里送行长廊时，一路围观的民众把道路两旁挤得水桶一般，她需不时地挥手致意。由于父母是空难兼海难，礼炮朝天打了两个21响，战机呼啸着飞过天空。阿黛乘船，在海上撒了两花篮的花瓣。

    经过种种郑重其事的仪式，阿黛感到她的悲伤被迅速消解掉了，明明父母离开只有短短的几天，却感觉已离开了很久似的，只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阿黛想到亲切的母亲和慈祥的父亲，想到他们的音容笑貌，才会猛然间心里一痛，泪如泉涌，但更多时候，她累得倒头就睡，连细细回顾他们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