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见太难

    阳光明媚，十月的第四个星期天总是阳光明媚。人生太多的约定，没有实现。以前，苏行知和朋友相约，每年十月的第四个星期天，都要见一面。十月的第四个星期天，前一周可能是降温，后一周可能是大风，但，这个星期天，总是晴空万里，纯净的蓝色犹如调色盘，不加一点修饰。逛街、散步，把柚子一瓣一瓣地剥开，是秋天的柚子，是秋天似水柔情的时间在流淌。

    今年的这一天，也是舒适温柔的一天。金色的阳光重新为大地带来温暖，照在来往的行人身上，照在绿的黄的红的树叶上，照在小城的河水上，波光粼粼，阳光普照，多彩的世界。秋高气爽，苏行知站在阳光下，心情格外舒畅。有悲秋症吗？就算是有，都会在今天得到治愈，和煦的阳光能够涤荡心灵，轻抚愈合创伤。天地之间，我只是一粒尘埃。在宇宙的无垠中，在时间的长河里，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点。宇宙洪荒，连星球都无法逃脱湮灭的命运。再渺小的存在，也要度过一生。

    苏行知记得，带了点特产给大家吃，唐晓迟说喜欢，苏行知就随口答应，我给你寄。苏行知并不是随口答应，是想好了要寄给她。办公室有的同事特别喜欢投喂，去到她办公室，都要从抽屉里拿点零食，投喂你。苏行知不习惯，客观上不怎么吃零食，主观上不好意思那么热情，不太符合人设，吓到自己也会吓到别人。苏行知后来又寄了自己喜欢的电影日历本给晓迟，晓迟反而再也不理她了。

    这就是热情过度的后果。有的人可能很适合热情，对所有人都那么热情，也很有分寸，恰到好处。即便是社恐，也能欣然地接受这种关爱。行知做不到，一个冷酷的人最好不要热情，很容易失掉那个恰好的度。过分的热情，行知会觉得尴尬，对方也会。人的行为模式很难改变，在感觉到这种尴尬后，行知更愿意做一个冷酷的人，这样让人觉得自在。

    11月份，省里有一个培训班，指定行知、晓迟等人都参加。行知是多么期待这个机会，这么一个松弛的氛围，这次，就有机会和晓迟去散步了吧，就可以和行知去吃甜品了吧，就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天了吧，就能再看到晓迟的眼睛，她的眼睛还会说些什么呢？不管怎样，会有一个结果吧。一遍一遍地刷新着报名信息，看到晓迟名字的时候，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盼望着，盼望着，这天上午，行知在酒店大堂等待着，终于盼到了。等到的，却是晓迟的同事，行知装作无意间问起晓迟怎么没来，这才知道晓迟临时出差了。期盼了那么久，等来的却是晓迟没来的消息。行知与其他人寒暄着，心里失落得不行，压制住内心的失望，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晓迟，培训没来啊？晓迟说，嗯，出差了。晓迟说，出发前两天刚接到通知，去北京参加一个专项检查任务了。“出差一个月，有不会不懂的我随时问你。”行知这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有时候，要感谢这次没见面，感谢这次工作，给了行知、晓迟聊天的机会。如果不是工作带来的种种困扰，晓迟应该不会找行知吧。更不会聊工作无关的事吧。更不会打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吧。晓迟如果不是这次经历，也几乎不会在11点以后睡觉吧。

    晓迟总是有专心致志的状态，可以沉下心来做一件事。行知可以沉下心来看书，看电影，工作，学习，时间为一阵，时间长了，就要履下决心。专注度，用心程度决定了这件事能做到什么程度。

    行知忙碌着，等待着，晚上，接到了晓迟打来的语音电话。跟晓迟打电话时，行知总怕突然的安静，总怕晓迟会挂掉电话，所以总是一直讲，一直讲，把自己所知道的能想到的都讲出来。去想一些有用的有趣的，一些可讲可不讲的，一些没有必要讲的，一些自己并不八卦但可能吸引晓迟兴趣的。开始是20分钟，然后是40分钟的电话，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几乎都是关于工作的，晓迟对马上要面对的工作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担心自己做的不好，让选派她来的领导失望。行知帮她一起听会议的录音，记录下来会上的讲话，做分析做总结，融入得非常自然。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此时，参加全国比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行知、晓迟都取得了前20名的好成绩。在绿水环绕的小城里，难得一见的同僚们吆五喝六，在沉寂的夜晚涌入河岸边灯火通明的山城饭店。其中也有行知。如果晓迟在，也断少不了她。小雪未雪，小城细雨纷纷。酒桌上，晓迟默默看着听着，眼前的杯筹交错，自己也未能免俗。

    第三天的晚上，带队的老许，一路指导的两位老师都在席上，高度礼遇远道而来的客人端坐在贵宾席。还有一位春风满面、口齿伶俐的陈立姐姐，年长晓迟20岁有余，外貌姣好，脸色白皙，鹅蛋脸，虽然年过40，面目线条依然保持着年轻的弧线，没有丝毫下垂，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就是这种，眼神间顾盼流飞，言语间热情有节，冷静有序，滴水不漏。老许什么都不消说，陈立姐姐将所有人安排的妥妥当当，酒满上，坐整齐，酒怎么喝，跟谁喝，喝多少，谁也跑不掉。现场还有一位晓迟说到的，“特别会说话”的梁路姐姐，又是另一种艳丽风格，长发披肩，个头高挑，人未到风已经吹了过来，话未说出来笑声已经荡漾整个房间，梁路本人笑起来也是前俯后仰，动作幅度极大，将屋子里的气氛拉满。

    上上宾呢，就是从上海请来的王嫣然老师。约十年前，老许、王嫣然老师就是国内审计制度方面的专家，共同起草了许多纲领性的文件。王嫣然老师是典型的南方姑娘，语调温柔，不卑不亢，如她的名字，给人的感觉，浅笑嫣然。当你生活的地方突然来了个外地人，来了个与本地人衣着形象都不太一样的人，你一定很快就有察觉。王嫣然就给人这样一种感觉，这是大城市来的人，她礼貌有加，却又无需迎合这个城市。大城市生活的人，是不是就是这样，因为是大城市，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每个人又都是自由自在地，因为不会被轻易地注意到，可以更加随意随性地生活，大隐隐于市，不论怎么样都不会太被人注意。

    这一桌人坐下，行知委实是个陪客，却又担负着主角的义务，就是听安排，喝酒。因为这些酒，都有十足的理由，都是恭喜你啊。行知知道，领导的面子在这呢，对老师的感谢在这呢，东道主的责任也在这呢，躲是躲不过的。两杯红酒下肚，行知就撑不住了，转身走到走廊上的沙发上，躺在沙发上不作声。有人喝酒可以喝到醉，接着喝，不知道是酒壮怂人胆，还是心里确实无所顾忌。行知头晕脑胀，眼睛已经睁不开了，闭上眼睛，呼呼地长吁短叹。

    行知给晓迟打电话，告诉她酒桌上的场景。听着晓迟的声音，晓迟就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打电话，晓迟总是听得多，说的少，时不时地笑一笑，说话的语气里总是表情丰富，不知道为什么，行知就是听着安心，有时候出差睡不着时，行知就会打开以前的语音听一下，好像还可以催眠。晓迟热爱瑜伽，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练习，虔诚地练习。晓迟说，瑜伽是陪伴。行知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她说的陪伴。在操场上投篮时，行知也有这种感受。行知一个人去打台球，也是这种感受。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就是这种感受，时间、精力，付出的越多，就会越爱这件事。

    就这样，晓迟参加专项工作，让两人的联系变多了。在晓迟背后，在她需要的时候，行知都在，行知从早到晚拿着手机，注意看着每一条微信。行知是会故意疏远手机的人，把手机放在一边很久，为了不错过晓迟，手机依赖变得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