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来迟半步的花藤
少女突然就停止了呼喊,绝望地偏着头,杏眸圆瞪向自己的母亲。
同样,她也正在看向自己。
中年女人的眼中,温暖一片。
仿佛她在无声地说着,‘女儿别怕,就当这是一场噩梦,人活着,总会遇到坎坷,有娘陪着你……’
少女看见那脏污恶心的男人,嘴角淌落腥臭口水,滴到她娘亲的锁骨上。
两行冰冷清泪,自少女眼角无助滑落。
她身上一凉,被冷风突然接触到皮肤,而无端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却莫名取悦了身上的男人,他‘嘎嘎’狞笑着,粗糙的手指搭到少女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扫来扫去。
像是在逗弄小老鼠的老猫。
解差享受着这种变态的欢愉,他很喜欢看这纤瘦细嫩的女孩,为他战栗、为他发抖。
这种感觉,太妙了。
仿佛他是什么大主宰,能予取予求一切似的。
……
院落里的男人们,悲愤地不断抬起身体,再重重砸向地面。
木枷锁磕在他们的手腕、脖颈上,撞得喉结几乎碎裂,血水一口一口地猛咳出来。
但无论是嗓子破碎,还是手腕骨折,都无法阻止他们眼下想砸碎枷锁,跟那些畜生拼命的心。
屋子里的女人们,是他们的妻子、姐妹、女儿。
屋子里的老人们,是他们的父亲、祖父、叔伯。
屋里屋外的男孩们,是他们的弟弟、儿子、侄子。
她们正在遭受天大的羞辱、折磨。
可身为一家家主的他们,却只能无力地光着身子,在地上不断捶打。
‘哒哒哒哒哒……’
倏地,自驿站外官道上,由远及近的响起纷繁马蹄声。
花氏一族皆修士,哪怕实力不济,至少经验十足。
绾纱她爹突然神情一凛,趴在地上,以木枷锁撑着身子,仔细观察起土地上的碎石子。
抖如筛糠的石子,震动得越发频繁起来。
数量不少的大批策马之人,正在飞速向这里靠近。
无论是否为友方,一众分家正值春秋鼎盛的中年家主,无声地彼此对视,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悄无声息地往驿站门口挪动。
动静绝不能大,生怕解差听见。
他们龟速挪移,膝盖摩擦在粗粝石子遍布的泥土地上,没多会儿就磨掉一层皮。
而幸运的是,不等他们挪到驿站门口。
马蹄声声,居然戛然而止在院外,伴随着一道雄浑有力的‘吁——’声,破败的单薄木门,被一脚踹飞。
嗵嗵嗵……
紧随其后是身披战甲的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小跑向驿站。
在门口,生生逼停脚步,僵直地顿在原地。
他们没想到,入眼的会是如此令人心酸的场景。
一院子白花花、脏兮兮的男人,像牲畜一样瑟缩了满地。
男人们眼中的绝望、愤怒、无声地呐喊,像极了悲愤的野兽。
令苍云营的精兵强将,一时间全都酸了眼眶。
“父亲——”
为首的花藤,双腿瞬间一软,踉踉跄跄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中年男子,当即跪地。
“咳咳咳…藤儿,快、快去,救…救你妹妹,娘亲……”
中年人根本没工夫跟他说些什么,一想到族中少女和妇女们,或许尚未来得及遭遇毒手,他眼中布满红血丝,磕磕绊绊地朝花藤嘶吼。
“妈的!谁敢打扰老子的兴致?!”
“艹!老子正准备开始呐!”
花藤并不了解现况,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看到相继而出的一众解差,无一例外,皆光着膀子,骂骂咧咧地啐着唾沫走出来。
他们面色潮红,满眼龌龊,嘴里说出来的全是污言秽语。
这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花藤的瞳眸猛然骤缩,头也不回朝身后扯着嗓子喊道:“救人!”
下一秒,他化作一道流光,‘欻’一下子冲入其中一间木屋。
当看到正在被一个恶心男人压着运动的少女时,花藤整个人都快疯了,目眦欲裂地抽出腰间佩剑,连看都没看一眼,寒光划过,那解差的头颅就与身体搬了家。
到死,他的嘴角都高扬着腌臜笑意。
花藤并不认识那名少女,但并不影响他心疼这丫头的心。
同族,便是妹妹。
少女的目光空洞,仰望向简易木顶,不出声、不哭泣,甚至完全没看花藤一眼。
只是她脸上的红肿、嘴角的血痕,是那么清晰,那么刺眼。
花藤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一卷干枯的稻草,胡乱盖在女孩身上,脚步凌乱的仓皇逃离现场,麻木地前往另一间木屋。
此刻,花藤怕了。
怕到全身颤抖不止,怕到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怕到心如擂鼓几乎跳出嗓子眼。
他怕少女会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到来?’
他怕自己的妹妹、娘亲,会遭遇少女相同的噩梦。
他怕自己什么都来不及挽回……
花藤的脚步虚浮,明明元婴高阶的修为,他此刻却像个凡夫俗子一样,不得不扶着木屋的墙壁,挪动生了根般沉重的双腿。
好在,下一间木屋就是他娘和妹妹所在的地方。
他及时将她们救了下来。
免于被污秽之人玷污,免于遭受更多凌辱。
花藤毫不犹豫地斩落解差的头,鲜血喷溅得满屋都是,甚至,喷了绾纱一脸脏血。
他颤巍巍地脱下战甲和外袍,慌乱地目不斜视,裹在母亲和妹妹身上,将她们抱入怀中。
这一刻,苍狼军八大将之一的堂堂花藤将军,哭了。
冰凉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眼眶,他抱着母亲妹妹,哭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娘、绾纱,是我不好,要是我再快些,再快些,你们…你们……”
“藤儿,无妨的,娘亲无碍。既已是阶下之囚,能活着已经很好了。何况我和纱儿,不是也没被糟蹋嘛。没关系,没关系的…咱们一家都还活着,活着……就好。”
女人温柔地反手轻拍花藤的后背,笑着笑着,却也哭了出来。
“呜呜呜……哥……你可算来了。我…我…我好怕……”少女扎进花藤怀里,死死攥住他的里衣衣襟,颤抖如筛糠,无论哥哥的胸膛多么温暖,都无法为她暖上半分似的。
“咚…咚…咚……”
隔壁几间木屋,从刚开始苍云营战士们的怒吼,到解差们濒死之际的挣扎,再到眼下的沉闷撞击声。
驿站内愈渐嘈杂的声音,似乎突然被静止了一般,整片小院、木屋静谧一片,落针可闻。
每个人的粗重呼吸,在此时都显得那么清晰、明显。
花藤紧抱着母亲、妹妹的手臂,骤然缩进一瞬,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大脑在这一刻变得空白一片,他能清楚听到,来自自己胸膛里的心跳撞击声响。
浑浑噩噩地松开母亲和妹妹,花藤僵硬地起身,双腿像两根筷子一样打不了弯。
他一步一步地迈向之前那间木屋,明明仅有一丈开外的距离,他却觉得是那么的漫长,仿佛没个尽头似的。
站在木屋门口,花藤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两名士兵从里边走了出来,在看到门口面白如纸的将军时,怔了一瞬,随即面露哀戚地侧身站在一旁。
花藤就这样站在门口良久,呼吸越发紊乱、急促,却始终无法向屋内迈进一步。
他的双眼瞪向屋内,泪水再度溢出眼眶而不觉。
那名少女,最终还是以如此决然的方法,结束了她本该明媚的一生。
不仅只有她一人,接二连三的,被玷污的少女、妇女,皆以相同的撞墙之法,来结束这令人恶心的屈辱。
她们是花家的女儿、媳妇,可以活得不完美,却绝不能舍弃尊严。
花藤沉默了。
苍云营战士们沉默了。
花家老小沉默了……
驿站内,寂静无声地喧嚣着滔天悲怆。
……
“花将军,你们此举,与谋逆何异?花家这是要叛国嘛!”
被五花大绑,押解着跪在地上的几名解差,恼羞成怒地咆哮着。
明明是他们行事龌龊、肮脏,虐待花家人,却口口声声以‘家国天下’来道德绑架花藤,以及花家全族。
花藤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不想与他们过多争辩,目光冰冷地扫向一侧堆积成山的解差尸体,他冷笑勾唇:“叛国?好大一顶帽子啊。”
“可惜,本将奉毓王令,善待花氏一族,并护送至流放之地望关城。我族并未谋逆,一切遵照圣旨,该流放流放,该关于本家非死不得出的,一样不得出。”
“所以,何来谋逆一说?”
解差一时无法辩驳,无论是从官品、实力、军力来说,他们在苍云营面前不过蝼蚁,说踩死就踩死了。
之前敢梗着脖子叫嚣,无非是因为那一纸诏书。
可如今,花藤搬出了毓王令牌,解差们不过底层,欺负欺负普通百姓、流放之人还行,拿什么去质问堂堂毓王殿下啊。
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解差认命地往地上一摊,看向花藤,道:“花将军,还请给哥几个儿一个痛快了断,我,给您磕头了。”
大概是怕极了酷刑折磨,立场瞬间调转,解差跪地磕头,重重地将额头砸向地面,头破血流只为求个‘痛快一死’。
花藤被他气笑了,“想死?那可不行!没有解差陪同,我等如何去望关城交差?”
“你们给花氏一族服过‘灭灵丹’?”语罢,花藤给副将使了个眼色。
七八名战士走过来,将解差们的嘴巴掰开,生硬地塞进一粒药在他们嗓子眼,呛得几人面红耳赤直咳嗽。
“你们,鞭打过我族人,不给他们水喝、不给他们饭吃,扒掉了她们的衣衫,打折了他们的腿脚…放心,这一路至望关城,很远。咱们,慢慢来……”
“花将军饶命啊!不过一死,求您成全呐!”
“呵…我花氏一族为尊严只求一死时,你们是怎么做的?欺负了她们,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死?太便宜你们了。”
“花将军…求求您了…饶了小的们吧……”
“唉…你们在欺负她们之前,有没有搭理过她们的求饶?有没有想起来过,我乃军中主将,手握两万兵力。更有没有想过,毓王殿下可是花家的女婿啊…你们没想过!你们只是像畜生一样,为了那肮脏的私欲,胡作非为。”
花藤冷凝如冰,不想再和这些下作之人多说什么。
起身,安排起花家一族的后续事宜。
好在王爷细心,在他出发前给足了补给物资,这才不至于被眼前窘况所牵绊。
但,前路漫漫……
这几千里的路,太过艰难了啊!
然而,幸运鲜少接连而来,但厄运经常接踵而至。
就在花氏一族的老弱妇孺互相安慰,互相取暖。
所有顶梁柱凑在一起商讨本家困局可能破解,眼下朝堂之波谲诡异,以及前路迢迢该如何前行时。
谁也没注意到,一直毫无存在感的一名中年男子,瑟缩在角落里,嘴角扬起狰狞笑意。
他的脖子大动脉上,竟然上下蠕动着若蚯蚓般的条形凸起。
若花不执在此,大概会对此人相对熟悉些。
无他,害死原主花不执的罪魁祸首,花明月她爹。
赢国花家前家主,花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