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习室
由于段群单方面休战，高昊明虽表现得不愿意，但身体跟着意愿走，溜得比谁都快。
等围观看热闹的人散去后，又是那个乌漆嘛黑的老操场。
操场入口处有座路灯，昏暗的灯光投落下来，在地上形成边界模糊的光圈。
段群坐在灯下长凳上，黑色的书包搁在腿边，他垂着脑袋揉膝盖，低低地"嘶"了声。
陆展鹏心跟着跳了跳。
"你没事吧？段哥"陆展鹏小心翼翼试探问。
"没事"段群笑得很自然，本想开两句玩笑话安抚下他，余光看见季路桥后，他挤出的笑容僵住了。
季路桥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在浓浓的夜色中。
他手插在衣服兜里，目光冷冷地看过来，看得段群浑身都不自在。
段群错开目光，下意识嘿嘿暖场子，陆展鹏也相当配合，跟着他嘿嘿傻笑。
嘿嘿笑能有几分钟吧，陆展鹏低头看了眼时间，有些担忧道:"段哥，你这样子能走回家吗？"
段群也嘿嘿笑不出了，神色在一瞬间暗淡下去。
陆展鹏听见他轻声问:"你们教室……晚上关门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说得还没底气，陆展鹏没听清，满脸茫然。
段群见他没听懂的样子，有些不自在地捞了捞不存在的长袖。
"鹏，我家有个老太太总喜欢大题小做"段群顿了顿，抬起头:"所以你懂了吧"
陆展鹏依旧一脸茫然，他都没听清段群在讲什么。
段老大反正此时挺尬的，主要吧，比起回家被他奶奶担心这担心那，或者花半个小时投奔赵嘉浩家里过夜，他更愿意在教室凑合一晚。
但这种要求怎么想都有点说不出口，正当犹豫着怎么表示显得不尴尬，一直沉默的季路桥开口了。
"晚上教室关门"他道。
段群愣了愣，垂着眸子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余光看见季路桥走了过来。
冷冷地声音从下方传来:"宿舍有个通宵自习室。"
段群意外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季路桥漆黑的眸子。
"去么？"他问。
陆展鹏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相当惊讶道:"段哥，你今晚不回家啊！你要在学校过夜怎么回事啊!"
他这话纯粹是出于善意的发问，段群却有点不好回答，气氛在这一刻沉默下来，季路桥弯腰捡起他的书包。
"去得话就早点走吧，待会就要关门了。"
"哦，行"段群一瞬间地放松，向着陆展鹏伸出手:"搭个手呗，哥们"
"啊……好的好的。"
三人往宿舍楼走去，段群把陆展鹏当人形拐杖，一蹦一蹦地往前走。
"我怎么觉得你季哥好像生气了"段群有些不确定地问。
"好像有点。"陆展鹏想了想，话锋突转"段哥，我得佩服你下。"
"什么"
陆展鹏认真道:"自从你来这里之后，我季哥的情绪吧，和坐过山车似地，上下颠倒很不稳定。"
没等段群搭话，陆展鹏又竖起大拇指，嘿嘿笑道:"你真棒。"
学校十点下晚自习，寝室十一点熄灯，三人回到宿舍楼时，前脚刚迈入，后脚就吹哨。
陆展鹏那个王八蛋趁着宿管阿姨不注意，把医疗箱给偷了出来，段群笑着接过赃物，还连说了三声谢谢。
等段群到了自习室门口时，三人就得说再见了，季路桥把书包递给他，还顺便提醒了句:"晚上别闹，否则宿管赶人。"
段群没理解"闹"指得是什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点头如捣蒜连忙应下。
"段哥，我们住五楼的531。"陆展鹏不放心似地交代:"你要是有事就上来找我们。"
11点宿管挨个查寝，等两人走后，段群所在的一楼，整条走廊，鬼影子都没有。
他站在门口感叹了下，拎着书包走进自习室。
这是个两个寝室打通的教室，摆了三四十张桌椅，头顶的灯光惨白惨白的，整间教室没有一个人。
虽说是通宵自习室，但没临近期末，几乎没人来自习，毕竟白天学得够累了。
段群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之后许久没回过神，就感觉周围很安静，几十个座位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凄凄凉凉透着鬼片里死亡公寓的阴森。
他插着耳机听歌，想要缓解这种死寂带来的压迫感，已经做好孤身一人睡自习室的准备了。
数学老师今天上完课又发了套解析几何的专项训练题，除此之外还有语文和英语两套试卷，其余科目难得仁慈，今天没布置作业。
他一边转着手指，一边看语文卷子的阅读题，重点还是选择题，一共十三道，错五六道基本和120分无缘了，剩下的主观题答题看分值，六分的答四点，五分的答三点……
就当他写完了前两篇阅读时，手机突然没电了，世界重新归于平静，整个教室突然安静地可怕，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段群反正觉得挺绝望的，手机没电相当于什么，身处这样个教室，手机还没电，真的很没有安全感……虽然吧，也不能发生什么事情。
他一通自我安慰，又把接下来的卷子写了，对了下答案……错了六道选择题，反正很崩溃。
他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手指敲着桌面，抬头看向前门。这个角度很刁钻，看过去只有走廊一角和对面的墙……
渐渐地，那些年看过的鬼片情景慢慢浮现眼前。就是在这样一个场景，凌晨的公寓，苍白的灯光，空旷的走廊，敞开的门，然后……一个红衣女孩狰狞着慢慢爬进来!
卧槽!!!
段老大瞬间清醒万分，后背一片冰凉，脑中甚至还响起了若有若无的bgm。
什么鬼
实不相瞒，向来游离于各类鬼片的段群现在崩溃万分，以前看了多少片子，现在就有多可怕……想象力异常地活跃。
他非常想去把门关上，但又怕门一关上，被鬼来个瓮中捉鳖，到时逃都逃不掉。
他又企图安慰自己，一栋楼住得都是人，出门右拐还是宿管阿姨的房间，但他又隐约记得看过好几部片子，也是在这样一个全部都是人的楼房，当那个人遇到鬼时，怎么喊，怎么叫，就是没人听见。
就算周围有人也不行，因为鬼有能力把他们变走，或者把你隔离开……
靠……简直无解!!
段群又慌又怕，甚至还有种冲上楼到531和季……算了，和陆展鹏一起睡的冲动!
就当他考虑将这个付诸于实践时，走廊突然响起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段群心跳到嗓子眼，摸起手机就想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打不开……操，忘记了，手机没电了……没电了
他此刻的心情无法描述，只听这个脚步声突然停住，段群心脏跟着停住，半分钟过后，脚步声又响起，听声音，估计也想到这间自习室来。
段群此刻才明白生命有多宝贵……
就当他做好和鬼同归于尽的时候，脚步的主人终于露面了。
等他看过去的时候，转身进门来的……是他亲爱的同桌
段群激动地站了起来，和季路桥遥遥相望。季路桥洗了个澡，换了身蓝色的睡衣，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进门就和段群来了个目光相撞。
段群眼神过于炽烈，下意识就要扑过来拥抱似的。季路桥匆忙收回视线，把怀里抱着的书放在第一排靠墙的桌子，没有感情地扔过去一句:"我自习"
这句话来得是如此及时，堪堪掐灭段群想要飞奔过来感激涕零的冲动。
季路桥坐下后，翻出卷子和草稿纸，完全没有要和段群说话的意思。
两人坐在对角线两端，看起来就像深夜坐在自习室，但并认识的陌生人。
段群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又觉得莫名巧妙，心说难道人家大半夜不睡觉，是为了过来陪你
原来……是来自习的。
段群起伏的心突然安静下来，默默翻开英语卷子，咬着笔盖写了起来。
凌晨的晚上，凌晨的自习室，过于安静的环境下，甚至能听到另一头传来的声音，笔尖滑动纸页的摩擦声，带着些许节奏，有些好听。
经过一番的波折后，段群写题的速度奇快，额，虽然手机没电，教室也没有时钟，而且今天为了搭配衣服也没戴手表……反正就是感觉写得挺快的吧。
他做完作业就没事做，书包里就带了家庭作业，也没有别的书可以看，试卷看了两遍，也检查不出错的。
不知是不是做完题的缘故，他现在格外地心静如水，抬起头看过去时，那个背影还是那个姿势。
腰杆笔直，偶尔又会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干了的头发没梳，毛茸茸的有些凌乱，给人一种想要帮他褥平的冲动。
段群盯着他有些出神，手指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直到那人身子微微一动，他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那边又没动静，段群抬起头看过去，季路桥还是原来那个姿势。蓝色的睡衣透着肩胛骨的线条，还真是挺瘦的。
段群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发现没电后又一阵失望……然后，猛地惊醒……操，他还没给老太太打电话。
刚刚挺混乱的，他一时给忘记了。陆展鹏一直关心着他的伤势，季路桥又莫名生气，他自己估计也被打糊涂了，居然忘记给打电话了。
教室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凝重，段群觉得很是尴尬。
季路桥撑着脑袋，正算着题倒数题，两次求导没求完，教室某个角落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这脚步声慢慢的，轻轻的，逐渐靠近。
季路桥等了他一会，这人不知道怎么的，五分钟还没走过来，他干脆转过头去。
段群自以为自己的脚步很轻了，没想到……
他快步走过去，讪讪笑了笑:"有手机充电器吗？"
季路桥挑眉看着他，"什么型号的"
段群掏出手机给他看，"有吗？"
季路桥没说话，面无表情看着他，片刻之后，起身上楼去了。
段群有些受宠若惊，等在原地，等了五六分钟，那熟悉的脚步声又响起。
季路桥清冷的脸庞带着点爬楼梯的疲倦红晕，冷冰冰地说"给。"
段群"哦"了声，接过数据线后，环顾了下四周，就只有前面墙的角落有插座。
意思是，他冲电的地方，和季路桥的座位就隔着几米的距离。
真是尴尬啊。
但打电话是当务之急，他在插座旁蹲下，刚开起机，就想拨号，考虑到现在是凌晨一点多，于是取消这个想法。
他看了下微信消息，发现段琪居然没发消息过来……哥哥没回家，也不联系下。
段群受到了挺大的打击。
他给段琪发了两条信息，估计是睡着了，也没回复。
段群只能打电话，他默默地看向季路桥，那人低头写着题目，十分认真地样子。
"那个……"段群有些难以开口，"虽然凌晨一点打电话有些奇怪，但我……那个啥，刚刚忘记给我奶奶打电话了"
他越说越来小声，也不知道季路桥听见没，等了片刻，就听季路桥不冷不淡回了句:"随便"
然后季路桥就听见段群的拨号声，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是个老奶奶的声音，调子很温柔，语气带着关心和训斥的意味。
接下来的对话根本就听不下去。季路桥虽然不想偷听别人打电话的内容，但奈何段群说话的声音太大……尽管这人有刻意压低声音吧。
这人先开始说自己在朋友家过夜，奶奶问他在哪个同学家，他毫不犹豫就报了个名字，奶奶又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不睡，段群就答自己今天作业有点多，在赶着作业，他说完，大概为了增加可信度，于是又补充说，两个人现在一起煎熬着赶作业。
段群说话的语气是那么自然，接话也是无缝衔接，一看就是经常哄骗老人家。但坏就坏在他多嘴，说两人都在补作业。
然后奶奶就说，让奶奶和你那个同学说说话，你这么打扰人家，我总要道个歉的。
段群明显慌了，试图蒙混过关:"奶，不用了，不用道歉。"
老太太有些愣:"奶奶就想说个话，又不耽误你们什么。"
段群讪讪笑了笑:"他上厕所去了"
奶老太太估计是听出了什么，"你真在同学家"
…………
段群突然哑巴了，他抬起头看季路桥，拔了充电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