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服

    然而，季路桥并不容易被怂恿。高昊明三顾茅庐，被三连拒绝，还拒绝地干脆利落:"不去。"

    陆展鹏和季路桥关系好，赵昌想从他入手，于是向陆展鹏发起邀约，结果这人差点喜极而泣。

    陆展鹏心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正想撸着袖子大干一场，就听赵昌连忙强调:"但前提，是你把你季哥叫上。"

    瞧瞧这渴望的眼神，陆展鹏不是傻子，一听就懂，来人是专程找季哥的。

    但季哥是谁季哥的面子就是他陆展鹏的!，所以陆展鹏答应得毫无心里障碍。

    石俊拉着陆展鹏劝:"兄弟，别冲动，这事肯定行不通。"

    陆展鹏自信爆棚:"我和季哥什么关系咱俩是从小到大的哥们!你知道哥们是什么意思？!"

    石俊:"……"

    陆展鹏:"季哥，周六有时间么？"

    季路桥:"有，怎么了"

    陆展鹏:"打架去"

    季路桥:"不去。"

    陆展鹏:"别嘛，跟二中小霸王段群打啊，千载难逢的机会。"

    季路桥:"不去"

    陆展鹏气得拍桌子:"季哥，是兄弟就答应!"

    季路桥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嗑药了"

    陆展鹏:"……"

    石俊在旁看热闹，小声说"你看吧，我就知道行不通。"

    陆展鹏抹了把脸，感觉非常挫败，心说十年交情喂了狗。

    课间十分钟，陆展鹏闹出的动静很大，教室其余同学，胆大的围着旁观，胆小的竖着耳朵听。

    "啧啧，也就陆展鹏，仗着自己和季哥幼儿园就认识，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换做我，多十个胆子都不行。"

    "是啊，季哥高冷得让我时刻想仰望他。"

    "你个大男生仰望我季哥干什么？滚滚。"

    季路桥话少人孤，平时上课就搁角落坐着，老师不提他问题，他也不主动参与，成绩差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但各科作业交得整整齐齐。

    课代表们从没催他作业过，从一种角度来讲，季路桥很配合工作。

    季路桥像个游离班级外的局外人，但班里男女同学都会留根神经注意他，言语间还会叫声"季哥。"

    高一数学老师唐沈十分变态，每天都布置课后作业，题目生僻到作业帮都搜不到，还天天晚自习带竹棍来打手掌。

    四道题错三道打手心，错四道就打手背，简直惨绝人寰。每天都有同学被打得双手红肿，握笔都握不了。

    直到有天，变态数学老师不打人了，不痛不痒骂了一通，就搁下作业本自己走了。

    事后，有小道消息传，当天下午，季路桥和数学老师进行了半个小时的谈话。

    这个年纪的男生会慕强，女生会春心萌动，但没人敢和季路桥走得近，就因为这人太冷。

    不论教室多么人声鼎沸，属于他的那个角落，总是清清冷冷。他的冷漠不带攻击性，但强烈到让人无法靠近。

    陆展鹏是唯一和季路桥走得近的，但并不代表这家伙任何无理取闹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相处两年多，没人见过季路桥打架骂人，就连声音都是一贯的清清冷冷，但却比那些整天惹祸的二逼少年，格调高得多。

    6班人大多都觉得，季路桥应该是个挺好的人。

    这种"觉得"毫无来由。就比如高雯雯，她就这么觉得。

    她和季路桥没说过几句话，唯一的一段对话，让她至今记忆深刻。

    那是高二的一次英语演讲，班里进行初次筛选，选择最优进入校级比赛。

    高雯雯性格怯懦，被她妈强行塞上班里初赛，结果稿子背到一半，就结巴到说不出话。

    当时，很多人都安慰她。

    "没关系，雯雯，我们下次还有机会。"

    "雯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对啊，我都不敢上去。"

    但季路桥说得不一样。她那会吃完饭回教室，在楼道碰到准备下楼的季路桥。

    擦肩而过时，季路桥轻声说了句:"你声音很好听。"

    他没有说"你很怯场"，"你结巴"，"你胆子太小"这些真实的缺点，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为了安慰而说"我觉得你很棒了"，"你已经很不错了"

    季路桥在她这场拙劣不完整的演讲中，挑拣出了一点能说得出口的优点。可能他只是随口一说，却能说到心坎里。

    往事如潮奔涌而来。高雯雯抿了抿嘴，扭头向后飞快看了眼。

    后排男生围成一圈，在陆展鹏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跟着起哄，但直到上课铃声响，也没人成功。

    一中在杨城名气大。不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历年升学率，都要压二中一头。前几年，还斥资建了座宿舍楼。

    校里学生出于方便，大多选择住宿。最近高一新生入学，在楼里闹出不少笑话，被高年级的学长整天说事。

    高三教学楼层层挂着大红条幅，就连每级台阶都贴着:"要成功!先学疯!高考冲鸭!"

    凌晨六点半，天还没亮。高三狗狗们，已经坐在教室开始晨读了。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有人吊着嗓子瞎背，心里却在盘算周末的安排。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星期五，明天就是两学校约战的日子。

    语文课代表顾客拿着课本巡逻:"醒醒，林杰，开始读书了……哎，你同桌石俊呢？他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搁寝室睡过头了"

    趴桌补觉的林杰一动不动。顾客余光瞥见教室门口，看见睡过头的石俊姗姗来迟。

    顾客吓了一跳:"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通宵搞学习"

    石俊整个人都是懵的，含糊地"嗯"了句，趴桌就睡，看起来比林杰还困。

    顾客往后一看，她懵得说不出话，季路桥居然也在补觉。

    这时，又一晨读迟到的男生进门，这人是陆展鹏。

    "鹏鹏，你们怎么回事？"顾客也不管巡逻的事情，直接八卦起来:"四人全补觉，老实说，你们寝室昨晚干什么了"

    补觉四人组座位靠得很近。石俊林杰倒数第三排，陆展鹏和蒋宇倒数第二，季路桥坐最后一排。

    陆展鹏顶着两个黑眼圈，但春风满面心情很不错，蒋宇也十分好奇:"陆哥，谈恋爱了"

    "我三好学生，谈什么恋爱。"陆展鹏疲倦至极，还不忘卖关子:"你们猜怎么着季哥答应我周六去赴战了!!"

    蒋宇简直瞳孔震惊。顾客也吃惊地向后看去。

    季路桥安静地趴在桌上，左手搭在后颈，精瘦的手腕微微拱起。露出的侧脸，线条流畅柔和，反而没了往日冷若冰霜的淡漠。

    顾客收回目光，还是不信:"陆展鹏，你骗人的吧。"

    蒋宇点头如捣蒜:"我认识的季哥，不是这样的!"

    陆展鹏打了个十秒长版哈欠:"这得分人。我和季哥什么关系，……算了算了，我要睡觉了，再不睡，得猝死。"

    前排石俊听不下去，冒着猝死的风险，也要揭穿事情的真面目:"你就瞎吹!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在寝室狼哭鬼嚎到凌晨四点，甚至还威胁人，如果季哥再不答应，自己就要跳楼。"

    蒋宇说不出话，向陆展鹏竖起大拇指。

    石俊叹了口气:"这也就季哥能忍，换做我，早把你从窗户扔出去了!"

    "哎哎，鲁班鲁班来了，快点读书读书!!"

    班主任一来，补觉的家伙，个个坐直腰板。顾客抱着课本转身离开，经过季路桥座位时，她停顿了下，又走了。

    高中那会儿，流行把班主任叫做x班，比如5班的赵班，7班的张班，到了6班，就成鲁班。

    鲁班全名鲁怀中，是个年近五十特啰嗦的"妈妈式"班主任。教的是6班生物，每天不是在备课，就是拉着学生聊天，还风雨无阻准时准点来晨读。

    他一路叫醒不少补觉的学生，走到季路桥旁时，他犹豫了下，拿起他桌上一本数学习题册。

    鲁怀中翻了几页。习题集是课外买的，里面干净整洁像本新的，但偶尔又能看见些圈圈画画。他皱了皱眉，把书放回原处，也没叫醒季路桥，转身走了。

    蒋宇盯着英语课本，嘴里却在念叨《长恨歌》，最后忍无可忍，勾着陆展鹏脖子问:"陆哥，你和季哥……明天真跟高昊明去打架？"

    "什么叫跟着我季哥是被人邀请的!!"陆展鹏警惕地看了眼鲁班，小声说:"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蒋宇连忙摆手，"我不敢，我怕。"

    陆展鹏嫌弃地啧了声:"你出息"

    "二中那位是真的…"蒋宇脸惨白惨白，放弃似地叹了口气:"陆哥，你笑吧，我承认我怂，我不去。"

    "二中那位"陆展鹏凑近点，"段群啊，他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点。"

    "你难道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快说!"

    等鲁班走远后，蒋宇压着声音说:"汽车站那块的混混头子，听说没？"

    陆展鹏:"龙豪，这怎么不知道，打架界的老大哥。咦，你这么说，我这段时间去那买烧烤，都没见他来收保护费。"

    "你没见过才对，现在可能搁精神病院关着。"蒋宇压着声音，"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龙豪带着他女朋友在二中那边飚摩托，和段群来了个冤家路窄。仇人见面格外眼红，但结果打架的两人没事，倒是龙豪的女朋友，从摩托车上跌出十几米远，腿都断了一截。"

    "靠你保真"陆展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

    "然后啊。"蒋宇有模有样回忆了下，"龙豪当场傻掉，还是段群报得120。"

    "我怎么感觉你在唬我。"陆展鹏抹了把脸，小声问:"这种事情你上哪知道的"

    "我妈妈告诉我的啊。"蒋宇严肃地凝视他，"我家在步行街开了个华尔兹培训班，龙豪的女朋友就是我妈的一个学员，都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估计以后也没办法来。"

    陆展鹏听后，整个人都很恍惚。

    陆展鹏人菜瘾大，受系列武侠片的影响，从小就有当英雄的武侠梦。异常向往高昊明那种被小弟簇拥喊大哥的生活。

    奈何这人长得很不武侠。不仅没有强健的体魄，也没有一米八的长腿，甚至还带着个600度的眼镜，属于体测八百米不及格的那种。

    班里人得知陆展鹏如愿以偿后，纷纷送上诚挚的祝福。

    石俊:"鹏哥，恭喜你，向梦想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林杰:"鹏鹏，我为你感到高兴。"

    顾客:"只要心有武侠，就能所向披靡!加油，鹏鹏。"

    郑睿辰:"打架啊，打架好啊，祝你……咳，祝你找到所爱，前途无量。"

    时夏:"记得把作业写好，听说下周一鲁班亲自查作业。那……我和雯雯俩，祝你和季哥玩得高兴。"

    蒋宇:"陆哥，我祝你和季哥平安归来。"

    ……

    星期五这一整天，陆展鹏人都是懵的。

    "腿断了一截"这句话，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转圈圈，还自带诡异bgm单曲循环。

    陆展鹏怀着沉重的心情入睡，凌晨两点多，他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

    迷糊之际，他躺在血泊中，下边传来一阵刺痛。

    段群拿着他的断臂，狰狞着表情，居高临下看着他:"陆展鹏，你不是要来和我打架吗？来啊～你怎么不来了～"

    "你和你季哥，油炸，水煮，干煸选一个吧。"段群逼近，张开血口大盆:"要不就干煸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展鹏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不停地喘气，抬眼就看见准备出门的季路桥。

    季路桥微微皱眉:"你做噩梦了"

    陆展鹏想哭:"季哥，咱们今天别去了行吗？"

    早上7点的寝室，石俊林杰还在打呼噜。窗外清亮的日光照进来，甚至还伴有草木的清香。

    两人对视一会，陆展鹏听见季路桥说:"不行。"

    陆展鹏抹了把脸:"季哥，我现在跳床，把腿摔断行么？"

    "不行。"

    陆展鹏:"……"

    季路桥穿了件白色t恤，黑色头发简单清爽，就是有点长，有些遮眼。

    他肩上挂了个书包，拉开门走出寝室，回头看过来，提醒道:"高昊明发来消息，八点在一食堂集合，我先过去买早餐，你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