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惨状
村庄虽然大，但是这么多人搜寻起来也快，最后，几十户的大村子，竟然也只搜寻到三个活人。
其中一个，是书生模样，身体羸弱的小年轻，他看着灰头土脸，但是身上倒是只有一些小伤；另一个少年则是断了一条腿，腹部破开一个大洞，连肠子都露在外头，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有两个医者瞬间冲上去，帮他处理伤口。
最后一个是个小男孩，她身上都是血，但有一具女尸以保护的姿态紧紧抱住他，明明背后已经被啃食得只剩白骨，但是她的铁臂却始终不肯松开怀里的孩子。
小男孩在大哭着，一声声地喊着“娘”，语气悲恸而迷茫，惹得许多武者都忍不住湿了眼。
子晴心中微涩，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乖乖，好好待在这里，看着旁边的姐姐好不好？”
囡囡乖乖点头：“我会保护好姐姐和小蛇蛇的。”
子晴只能劝说自己放心，然后上前去查看小男孩的状况。
小男孩的娘亲已经彻底没了呼吸，他们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法在不破坏女尸的前提下分开两人。
“怎么办？”一个武者为难道。
他的声音让浑浑噩噩的男孩回过神来，他用那双已经哭干了眼泪的红肿双眼，看着母亲那张熟悉的脸，喑哑着喉咙，带着笑意，轻轻道：“娘，武者大人来接我了，孩儿已经安全了。”
明明已经连意识都消散了的妇人，竟然跟听懂了一样，卸下了力气。
小男孩却没有第一时间从娘亲怀里离开，而是怔愣一瞬，嚎啕道：“娘！你听见了对吗？”
他回头看向武者们，满脸急色：“快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好吗？我以后可以给你们当牛做马，我娘她……”
但是，回过头看到无声无息的尸体，他话音一顿，好像明白刚才不过他的自欺欺人，他喃喃着说完剩下的半句话：“她还有救……”
然后他反手抱着娘亲，昏厥过去。
子晴抹干净脸上的泪珠，轻手轻脚地将小男孩抱到怀里，旁边的武者接住妇人的尸体，脱下衣裳帮她盖上，然后手足无措地看向其他人。
小队长叹道：“好好安放在旁边，等这小娃娃醒过来，自己处理吧。”
小男孩被保护得很好，身上只有一些小伤，昏迷过去也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
子晴松了一口气，轻柔地抱着他，放到云琇旁边。
囡囡看到她回来，着急地问：“还需要我看着他们吗？”
虽然有些诧异，子晴还是道：“不需要，我来看着就好了。”
没等她的话说完，囡囡便冲了出去，跑到重伤少年那边。
但是医者们正在帮他治伤，囡囡踌躇着，最终还是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在旁边焦急地等待。
一个长得有些严肃的武者挥了挥手，驱赶道：“小孩儿，别站在这里。”
“我不会打扰他们。”囡囡没动，固执地道。
“不害怕？”武者挑了挑眉，问道。
“不害怕。”
武者看着小丫头难以掩饰的焦急，问道：“那是你的谁？”
“是我哥哥。”囡囡闷声道。
武者顿了顿，忽然将囡囡抱起来，让他看着医者们替少年缝合伤口的血腥场景。
小队长远远看着这一幕，暗骂一声“疯子”然后连忙要去阻止。
走近了，便听到那武者冷硬无情的声音：“你家可还有其他人？”
囡囡摇头：“只有我和哥哥了。”她的眼睛里含了泪水，也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看到哥哥的伤口害怕。
“不要害怕，也没必要害怕，”武者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的父母妻子都因异兽袭击而死，我的儿子女儿，则死在了战场上。”
囡囡扭头，看到他有些苍老的面容，扁着嘴，将眼泪收回去。
武者继续道：“你得看着你哥哥受过的罪，你家人死去的痛苦。告诉我，你难过吗？”
“难过。”
“好孩子，不要难过，你得去恨，记住那些畜生的样子，然后有一天亲手砍下他们的头颅，来祭奠那些死去的亲人。”
小队长大步走来，将囡囡抱到自己怀里，疾言厉色地骂道：“你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自己一辈子活在仇恨里，就希望其他人也跟你一样？真是恶毒！”
“你就当我恶毒吧，”武者无所谓地耸耸肩，扯出一个阴狠的笑，“就该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看看虎视眈眈的豺狼，看看因为维护这个和平的世界，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们早就该直面这个世界，拿起武器保护自己，而不是异兽到来时，只会哭，只会四处奔逃！”
他们可以是弱者，但永远不能连拿起刀保护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小队长绷着脸，命令道：“回去领罚。”
武者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小队长站在原地，却是忍不住带着恨意，诅咒道：“那些践踏我族生命的，都该永坠地狱。”
片刻后，他收敛起情绪，将囡囡放下来，自己也蹲下身子，温和道：“小丫头，刚刚那个叔叔的话，你不必记在心上。”
他停顿了一下，叹息道：“他啊，因为失去了亲人，所以一直在难过，所以，不要怪他太凶，好吗？”
死的人饱含遗憾，活着的人却永伴煎熬。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囡囡摇头：“我不怪他。叔叔，你很忙吧？把我放在这里就好了，我想等等哥哥。”
小队长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囡囡看了看不远处忙忙碌碌从阎王那里夺命的医者们，又看向外头坍塌一片的废墟，脑子里回荡的，全是刚刚那个叔叔的话。
她低头搓了搓手。
想起刚刚那个大姐姐救她的英姿，想着对方温暖的怀抱，想着对方的惨状，尚且幼小的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羸弱。
她不想做被保护的那个。
不想无力地看着亲人死去。
她要做大姐姐那样的人，做保护其他小孩的英雄。
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些该死的异兽，从他们的地盘上赶出去。
她扯下脖子上的那块石头，跑到云琇旁边，塞在她袖子里。
昭刑看了她一眼，卷起石头，放进云琇的半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