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篱笆上的青雾子
云琇研究傀儡的过程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利也确实不顺利。
如四海叔说的，她在这一道上很有天赋，总之，她创造傀儡的过程，称得上酣畅淋漓。
阵法一道她涉猎颇多，虽然大多数并不能用于傀儡身上，但一通百通，算不上大问题。
可是，她不太会炼器。
跟着林姨的那两年，她除看书就是打铁，基础倒是夯实，但深入的东西只限于知道。
她想造个跟自己一样的傀儡，要以假乱真，总不能搞成下一个旺福。
但她并不太想去找林珊。
祁无波将她带到凌云宗后，前方战事吃紧，她就被丢给了一个杂役弟子。
那弟子性子冷淡，也不知道宗主是把她长期托付给他。只带她去领了新弟子的东西，就把她送回了悬空山。
祁无波的住处在悬空山脚，院子外头全是阵法，她困在院子里，将里头的野草吃干净了，差点生生饿死。
若不是刚出关的林珊长老恰好和另一位长老打了起来，打斗余波将阵法破开一个口子，恐怕她早就成了白骨一堆。
但她出来之后也没地方去。
普通弟子都是一起上大课，按住处组队，每一队都有三个指导他们修习的先生。
而拜师的弟子，通常还会有师父和师兄师姐教导。
而祁无波连一个照料的人都没有给她安排。
于是她就只能缠上了林珊。
林珊的性子极度恶劣，整个凌云宗，没有一个人跟她合得来。
按照她饿性子，肯定不会管云琇死活。
但是她在宗门私斗在先，有点担忧祁无波跟她算账。她不想被处罚，想着将功补过，于是咬着鼻子把云琇带了回去。
两人的相处并不愉快。
林珊嘴巴毒，也没有耐心，从不会关心她的私事，教导她炼器的时候尤其严厉，稍有不如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她并不是她满意的弟子。
她只是怕云琇烦她，所以给她找点事做。
云琇很清楚自己无处可去，所以一直忍受着她的脾气。
林珊有本事，她的原则就是，认识一场，总要从对方身上学到点什么。
所以，她就在林珊疾风暴雨般的摧残里坚持了两年。
直到那一次，她因为搞错两种矿材，毁掉了林珊正在炼制的武器。
林珊给了她一巴掌。
之后，云琇就搬离了林珊的住处，此后再也没回去过。
许久没来过林珊所在的山峰，除了草木越发茂盛，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林珊没有弟子，山上也没有种什么东西，她又常年闭关，这座山实在太过冷清了。
她没有用法术，而是一步步，穿花拂柳，慢悠悠上山。
林珊的住着最简单的茅草屋，外头的篱笆还是她一点点圈出来的，以前种下的青雾子已经爬满了篱笆，团团簇簇，全是浅绿色的小花。
“你怎么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琇抿抿唇，好一会儿，她回过头，看到倚在门框边的林珊，一时间没敢认。
她记忆里的林珊，样貌明艳，哪怕是发火的时候，也是鲜活得漂亮，但眼前的她，头上是苍苍白发，身板依旧挺直，但肌肤上爬上了许多皱纹。
“您……”
云琇欲言又止，满心的踌躇和怨愤都在这一刻，消散得干干净净。
林珊皱眉，不悦地“啧”了一声：“进来。”
她一如记忆中那样，将她带到锻造炉前，然后扔给她一本书：“开始吧。”
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又为什么忽然回来，就好像她出来没有离开过。
云琇沉默许久，在她催促的眼神里，翻开她丢来的书。
这次，书里不再是基础的东西，而是林珊一笔一划，手写的心得。
“从第一页的大刀开始，将你以前学到的技巧和手法都用上，”林珊体力似是有些不支，动了动身子，换了只脚支撑身体，皮笑肉不笑地问，“别告诉我，你忘了。”
她个子高，看人的时候半阖着眼，视线轻飘飘落到人身上又很快挪开，似是蔑视。
云琇终于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从前的影子。
云琇拿起旁边的锤子，这是她小时候用过的，她掂了掂，从前觉得拿起都困难的东西，现在握起来毫不费劲。
她有些怀念：“您还留着呢？”
林珊眨了眨眼：“是么？我没有注意。”
云琇精准地挑出适合锻造大刀的材料。锻造房很热，她什么都没做，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锤子太轻，用起来不趁手，每次打击都显得软绵无力。
林珊眉头越皱越紧：“停下！”
她拿出自己的铁锤：“用这个。”
云琇没有接。
这把铁锤很漂亮。
是的，漂亮。
这样的词很难让人将它和锤子这种东西联系起来。
但它确确实实很好看。
它通体暗黑，线条异常流畅。云琇见过林珊挥动它的样子，灵力运行时，一道如星河般的蓝光闪动，像黑色神女披上薄纱，火光四溅之时，赤红与深蓝撞击，就成了一幅明艳的画。
可是，这个锤子是林珊最为喜爱的宝贝，如今，就这么给她了？
林珊等得不耐烦，拍了拍旁边的石台：“发什么愣！还不开始？”
云琇回过神，接过锤子开始冶炼材料。
这把铁锤很重，她刚开始还不习惯，但找回节奏之后，很快就完全上手。
叮叮当当，滋滋欻欻，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锻造室响起。
林珊不错眼地看着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到底是第一次正式炼器，她中途犯了好几次错误，导致第一把大刀成了废品。
云琇忐忑不安地偷觑林珊，怕她生气。
林珊却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太差劲。继续！不炼好，我不会放你去休息。”
虽然睡得不好听，但她还算平静。
按云琇对她的了解，她竟然是满意的。
稀奇，真稀奇。
难道，她真的是天才？
怀抱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她踌躇满志地埋头苦干。
第二把，失败：第三把，失败：第四把……
没过多久，云琇就意识到，不是她天下，是林珊对她比从前宽容。
眼瞅着林珊眉头越皱越紧，云琇也越来越胆战心惊。
自从离开林珊这里，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搭理她。
但是，她此刻再也忍不住，挫败地抓了抓头发：“我好像，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