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逢场作戏

    “世叔见谅，手下人前些日子多有冒犯，今日侄儿带他前来赔罪，任您处置。”魏王一开口就把姿态放得很低。他似乎为了表达诚意，也为留下一个好印象，今日特意穿得很朴素，单色暗调窄袖长袍，发冠选的款式也没有什么复杂设计，发簪更是普通的木簪，看着像是穷小子来了富亲戚家里。

    “一点小事哪里值得王爷亲自来。”苏云是真不想和魏王扯上关系，单不说他可能包藏祸心，历史已经证明许多次了，皇子就是个大漩涡，和他们交情深了一定不得安宁，苏云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着慕府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本来只是想说两句就算了，但人家送了几大车的礼，而且连王妃都带来了，他也只好让谢曼语带王妃去后院，自己在这儿陪魏王磨一会儿。

    不过见了面，苏云第一印象觉得魏王这人也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打扮略显寒酸，但还是盖不住从小在宫中受人服侍养出的贵气。

    剑眉星目，炯炯有神，五官虽然稍显稚嫩，眼底却没有那种清澈的愚蠢，反而给人智珠在握之感，偏偏脸上线条柔和，端正儒雅，不会让人觉得心机颇深，只会赞叹少年老成，人中龙凤。

    苏云觉得真不愧是皇子，天生富贵，论面貌虽然离他还是有点差距，但也是上上之人。看脸的话苏云还是有自信的，目前还没有见到过比他更英俊的人，不然慕静姝也不会选他。可魏王身上的那股气质，让苏云着实有些羡慕，人家是披着破布不掩富贵，他是穿着龙袍不像天子。

    虽然和长得好的人相处是舒服些，但苏云也没忘记叶河的提醒，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是干侄子，长得又快把“我是好人”写脸上了，谁又知道魏王在盘算些什么，保持心中谨慎。

    “在世叔面前，哪有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世叔直接唤小侄欢儿就好。”魏王这次来是为拉近关系的，不想苏云叫的这么生分，能被当成一家人更好。

    “既然王爷看得起，那我就叫一声贤侄吧。”既然魏王能舍下脸皮把比他小的人叫世叔，还挺乐意的，苏云也就忍着尴尬认下这个大侄子了。

    “不过马掌柜这腿是怎么了？”苏云看着堂下没了双腿，用屁股坐在地上的马三，感觉魏王看着和善，也是个下得了重手的人，只是不知是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这是小的自己砍掉的。”马三腿都没了，还歪歪斜斜地勉强行礼，满脸堆笑道：“那日大人走后，小的去找王爷请罪，王爷心善没有重罚小的，但小的不愿王爷来府上时为难，自己就动了手。”

    李欢摆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叹惋道：“马掌柜跟着小侄有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实在不忍心罚他，谁知他却如此刚烈，日后定会善待他和他的家人。”

    好一副主仆情深的戏码，苏云觉得他们在把自己当傻子骗，不过人家愿意给这个面子，他总要接住。

    “贤侄是好眼光，挑了个忠心的手下，马掌柜也是好运气，跟了贤侄这样重情义的主子。”苏云稍稍恭维一句，准备马上端茶送客，多磨一会儿的心思也没了，这场傻子戏把他对李欢第一面的好感败了个干净。

    “世叔谬赞了。除了那些寻常的赔礼，小侄还准备了一样东西，不知是否入得了世叔的眼。”李欢就像是没看见苏云端起茶杯一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递给身边的丫鬟。

    丫鬟送到手上，苏云接过来一看，全是平安赌坊的买卖契约，写的全是他名字，也不知李欢从哪儿知道的，厚厚一叠怕是有几十上百家，虽然他不了解价值几何，但让一个王爷当重头戏拿出来的，肯定是值不少。

    这真是搔到苏云的痒处了，他正愁钱被慕炜彤抢走了，又不好意思去问管家再要，还没个进项的，虽然花钱的地方不多，但总是心揣揣的，这下可解了燃眉之急。虽然想好了要和魏王保持距离，但香喷喷的店面放到面前，苏云还是没经受住诱惑。

    心里决定要收了，嘴上也是要拒绝一下的。苏云放下茶杯，眉头蹙起地说道：“这赔礼太重了，怎好让贤侄如此破费？”边说边把契约放在桌上，没有半点还回去的意思。

    李欢见苏云收下，不再赶人了，不自觉间绷住的身体陡然放松，悬起的心也放下了，笑道：“不仅是赔礼，也算是小侄对世叔的一片孝心。世叔不嫌弃就好。”

    偏厅中苏云在和李欢来回拉扯时，后院两个女人也在亲密交谈。

    谢曼语本就装的是娇弱胆小，偏魏王妃也是木讷无言的，一开始冷场的不行，无奈之下谢曼语卸掉伪装主动找话题聊，才渐渐地活泛起来。

    “侄媳很佩服婶婶呢。”聊着聊着一直低着头，发髻微斜，步摇稍倾的魏王妃突然蹦出来一句，把谢曼语说的不知所措。

    “我一个姨娘，有什么值得王妃佩服的？”谢曼语不知道魏王妃在想什么，只能柔声回道。

    魏王妃浅摇下头，还是看着自己的山峦，继续说：“和身份无关。只是觉得，婶婶很厉害呢，本是和侄媳一样内向的性子，但需要的时候，也能为世叔招待其他夫人。侄媳却不行，每次有人去王府上拜访，侄媳总是帮不到王爷。”

    谢曼语没想到魏王妃竟然被她骗成这样，佩服起了这个，没忍住轻笑了下，眉梢轻扬道：“只是之前在江湖磨练过，有些胆子，现在硬着头皮勉力为之罢了。”

    “婶婶还在江湖闯荡过？”魏王妃终于没埋着头了，美目中闪着好奇的光芒看着谢曼语。

    谢曼语见眼前像鹌鹑一样的人听到江湖突然就有了精神，艳若桃李的小脸带笑着问：“你想听吗？”

    “嗯，之前只在书上看过。”魏王妃那张眉目盈盈的雪白玉容娇羞起来，双腮带粉，又低下螓首，美目盯着案下自己绞来绞去的一双纤手。她自幼体弱，没有习武的天赋，但是出身嫡系，身份尊贵，打小长得又好，所以就备受宠爱，养在闺阁之中。但多动一会儿就胸短气闷，只能整日看些书消磨时间，对书中那些游侠生活十分向往。

    本来嫁了人，她也就把那些心思深埋了，但现在有个从来没见过的江湖人在旁边，再也忍不住，只想问个清楚。但身为王妃却对这些好奇，自小被告知要安分守己的教育让她觉得这实在是不本分的。

    “害羞什么，好奇这些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谢曼语拉过她绞个不停的手，看着对江湖好奇的魏王妃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她，对窗回忆了片刻从她逃出谢家，和叶河一起浪迹天涯开始讲起。

    魏王妃直接被这开头震惊到了，熟读诗礼的她似乎无法想像这叛经离道的举动，如花蕊般的红唇微张，一双杏目圆睁，淡淡的弯月柳眉都横直了。不过听着讲述，她很快便沉浸其中，把自己带入进了这个敢爱敢恨，四海为家的女侠。

    听到有淫贼作乱，受害人上吊时为那些女子不平，气的脸颊鼓起，像个刚出锅的馒头，等到淫贼授首，不自觉小声念叨，死的好；听到有宗门子弟仗势欺人，不仅克扣散修报酬，还倒打一耙索要赔偿，逼人继续卖命还，急得眼眶都红了，骂道怎么有这么坏的人，直到女侠夫妻串联众人一同冒险把那人截杀，才破涕为笑，还急着追问报酬都拿到了吗。

    谢曼语回忆过去，魏王妃代入其中，两个人都陷入了十几年前的时光。直讲到谢曼语怀孕了，有丫鬟说魏王要走，二人才回过神。看着魏王妃恋恋不舍，完全没听够的样子，谢曼语嘴角勾起一道涟漪，摸了摸眉间的痣安慰道：“一时半会儿的，也忘了不少，等我记起来，你下次来时，我再讲给你听。”

    待魏王妃点点头说好，谢曼语笑着同她出门，向后院停着的小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