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终末
“围墙的电网已经通电了……”余筱雨念出顾永乐在信封结尾处留下的话语。
她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除了爬围墙，没有别的出路。
余筱雨仔细盯着这围墙上方的电网，心里再次默念了一次……围墙的电网已经通电了……
不可能。
顾永乐骗了她，电网不可能通电。
这荒郊野岭的，他哪里找来足够的电？这一片铁网大概是扯在那里吓唬她的。
猜是这么猜，余筱雨却不敢轻易尝试。毕竟这只是猜测，万一顾永乐真搞来了电呢？余筱雨不相信他在乎她性命。
余筱雨正要回房间找找有没有别的东西，这时她看见一只鸟儿飞过。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鸟，在林子里随处可见。谁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它一头撞到了铁丝网上。
余筱雨屏住了呼吸。
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电火花，那只鸟儿还活着。
它晕头转向，往另一个方向拍拍翅膀飞走了。
没有通电！
余筱雨尝试爬上围墙，还真让她找到了法子。这围墙虽然有近三米高，但正因为被加高过，有些砖头突出来，刚好让她有攀爬踩踏的位置。
第一次只爬到一半，离地不过半米，她就抓不住墙壁摔了一跤。余筱雨摔得尾椎骨痛，她躺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
第二次她找到了那张白色羊毛毡，她把毡子往铁网上甩去，尖锐弯曲的铁丝挂住了羊毛毡。余筱雨拽着羊毛毡往上爬。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不知道是第几次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差一点。
好不甘心。
余筱雨的手臂被铁丝划出长长一道伤口，沾了不少沙土，可她连清洗伤口的水都没有，更不要想着怎么包扎伤口了。
要放弃吗？
多次的失败令她受挫，她轻轻吹着伤口，绝望地想，吃喝拉撒，吃喝她都可以不要，那后两样呢？在这个小院子里？幕天席地？
好屈辱，好愤怒。
余筱雨缓过了一阵，她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特别顺利，简直就像有人在背后托着她似的，每一脚她都能稳稳踩在砖头上，她的手能避开每一条翘起的铁丝，最后她扯着羊毛毡小心地越过了铁丝网。面对差不多三米的高度，余筱雨找了个好一点的姿势闭眼往地上跳去。
意料之外，不痛。
她安安稳稳落在了地上，简直就像被一朵柔软的云接住了。
这就是怒火的力量？还是因为痛到极致所以感觉不到了？余筱雨茫然，但她顾不得深思，迅速找到路往山下跑去。
然而附近的人家太少，她跑下山跑出了很远，也实在找不到人帮她。
——天黑了。
一辆车呼啸而过。
余筱雨的惊喜很快就化作惊吓，她收回了举起来拦车求救的手，转身就跑。
但她太虚弱了，饥肠辘辘，身上到处是深深浅浅的伤口，又连续几个小时小跑没有休息。
顾永乐下车后很快就追上了她。
余筱雨拼命挣扎，顾永乐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很轻松就把她拖到了车上。车座有一团用来绑住她的麻绳。
“一个不注意，差点就让你飞了。”顾永乐笑道。他看上去太正常，一点都没有做恶事的害怕与心虚。
“你疯了？”余筱雨大声道，“你这是违法的——”
顾永乐根本不和她说话，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又拿出一卷透明胶带绑了几圈。
做完这些顾永乐回到驾驶位，他在市里买了一套新房。
一切都准备齐全，就等着金屋藏娇的娇。
余筱雨被关进了一间房间。
顾永乐对她说他是多么爱她，是非常浪漫的一见钟情。余筱雨心想这不是爱情片，这是恐怖片，表面上装作有所触动的样子，降低他的警惕。
又被关了几天后余筱雨受不了了。她的交友并不广泛，许久不联系也不会有朋友发现。她寄希望于父母，顾永乐却笑着轻松地说他会用她的手机给亲人报平安。
余筱雨愤怒地砸了房间里她能搬动的东西，累急了之后她半躺在床上流泪，对顾永乐说想照镜子。顾永乐答应了。趁顾永乐转身，她摔碎了镜子，收起了一块镜片。
可这碎片没什么用处，用这镜片和顾永乐搏斗？体格差异太大了。破坏门锁？不可能。
凌晨余筱雨砸开窗户，她在窗前犹豫了许久，被顾永乐一把拽回去。
“你傻了吗？你知道这有多高吗？”
很快窗户被封死了，余筱雨看见被封住的窗口常常不由自主地尖叫，顾永乐只好挂上厚厚的窗帘，又在窗帘后弄了灯泡，伪装日光。
从此之后她的世界难见黑夜。
余筱雨陷入了长长的噩梦中。
她先是看到了来自余兰生绝情的消息，她不恨，只是绝望。接着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余筱雨很轻松逃了出去，她觉得是陷阱，又想是不是自己的顺从欺骗了顾永乐，触手可及的自由诱惑着她。
余筱雨遇到了叶生霄他们三人。
噩梦，噩梦，还是噩梦。
余筱雨受重伤进了医院，她昏昏沉沉，叶生霄三人盯着她。
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她隐约记得有个小孩被烫伤了，哭声很响。还有打游戏的嘈杂声音，只不过很快消失了。她茫茫然又看见了窗户，窗外是明亮的一条车河。
隔壁病床的少年趁三个男人不在，好心挪到她耳边问她需不需要帮助，那是一个多么青春开朗的声音，余筱雨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炽热的善良了，她几乎要被唤醒，但抵抗不了药物作用，感觉与外界总是隔着一层雾。她迷糊中听见赵李志解释说这是自家妹妹，精神有问题，这次就是自己伤了自己的腿。
她昏迷过去，又醒来。余筱雨每一次睁眼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最后她听见有人说，拖了太久了，截肢吧。
真正清醒时她又躺在了熟悉的床上，睁眼是永远白昼的窗，窗帘透光令她恐惧。
余筱雨再也跑不了了。
长久的长久的绝望，一年？两年？她看见雪白的天花板，三年？四年？顾永乐外表成熟了许多，五年？六年？
世界抛弃了她。
忧愁，抑郁，心慌，孤独……七年？或者只过去一天？
一天有多久？
父母身体怎么样？他们过得好吗？
余筱雨从来没有放弃的念头，她对抗着所有负面情绪和身体不适。那块碎镜片被她藏在柜底，没有碰过。
顾永乐终于对她放下了戒心。
或许是觉得她整日懒得动弹，已经麻木了不会反抗了，他说要开车带她去兜风，还特别高兴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你肯定猜不到，我最近才发现你就是——”就是什么？他不说了，看着她的眼神与以往不一样，好像真的有了几分爱意。
余筱雨被吓得发抖。
第二天她久违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路上顾永乐接了个电话，是很不对的行为。他点开免提，余筱雨听见对方说，连日大雨，山上顾家老宅塌了。
塌了。
原来下楼好几日大雨吗？
原来窗外这些是雨？
塌了？
顾永乐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余筱雨，笑着问她：“怎么哭了？不开心吗？”
“……塌了？”她声音很轻。
余筱雨看着他的笑容，她摸了一下脸，原来她哭了吗？她没了双腿，精神状况极其糟糕，呼吸就花了她好大力气，余筱雨迟钝地想，我马上要死了。
老宅的坍塌带走了她最后一点坚持。余筱雨很清晰地想起来曾经在老宅爬围墙的自己的样子，虽然受伤，但是那么健康有活力。她想起最后终于成功翻过围墙时托了自己一把的力量，她想不通，直觉告诉她她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余筱雨泪流满面。
这条路没有停车的地方，顾永乐真切地担心她：“身体不舒服吗？我们换道去医院？”
余筱雨：“我父母好吗？”
顾永乐稍稍放心：“你担心他们？别哭了，他们过得很好，我们过几天就去看他们？”
余筱雨不是第一次听见顾永乐这么说了。她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能选择相信。
“塌了……”她嘟囔。
百年老宅会塌，她也会死掉。
她死掉之后呢？会不会有别的女子被顾永乐害了？会不会有陌生的无辜的人踏上她的苦路？会不会他在外还有别的正在受难的所谓替身？
或许在无所不知的旁观者眼里，余筱雨马上要苦尽甘来了，马上要过上好日子了，顾永乐会因为做过的错事无限讨好她……或许还会有人争执她应该轻松地原谅、不轻松地原谅、就不该原谅。
——塌了。
余筱雨只想一切从来没有发生。
这一切都应该终止在这里。
她感觉活力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她的血液流得很快，心脏跳得很用力。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双手是那么有劲。
余筱雨解开了安全带扑过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扭动方向盘，顾永乐惊叫她松手。但是这次是她成功了，高速行驶的车子侧翻，马路上留下长长的拖痕，余筱雨疼痛中失去了意识——塌了，全都塌了吧？
“嗯，男主死了女主死了……这个剧情不塌才怪哦……”
瑜恭愁眉苦脸。
余筱雨嗅到了草木清香。如在梦中，她站在日光里，眼前是侧翻着火的车，身边是一个老道士，他的衣着很好辨认，脖子上还很不正经地挂了一串符箓。
瑜恭摆摆手：“别看了别看了，都是些伪装罢了，真正的道士早死了，哪会有人子弹射中脑袋还活着呢？还得我取了他的身份走剧情，守着顾丰刚出生的小儿子让他活下来，防止男主祖宗提前没了。好不容易男主活了，没想到居然是个法外狂徒……”
余筱雨把呆愣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挪到燃烧的车子上。
瑜恭难得心疼，他很少见到受了这么多折磨死亡前却还关心别人的女主。他放轻了语调，温柔问：“你想要自救，获得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吗？”
“……我好累。”余筱雨慢慢道。
瑜恭：“那就忘了一切，从最初开始。”
余筱雨：“忘了？”
瑜恭：“是啊。这些痛苦的记忆太长了，你被绑架前也才二十几岁，让你带着记忆重生，这太残忍了……别说奋起改变命运了，光是进医院治精神疾病也要花好长时间。”
余筱雨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怜她累得连感动都感受不到了：“好哦。”
瑜恭：“哎，你有事可以找那老宅子帮忙。虽然在剧情里它就一个背景板，但它着实厉害，又心善……”
见余筱雨心灰意冷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想想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想回家。那个属于我自己的小家。”
“可以可以，重生之后你想在自己小家里住多久都可以。”
余筱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期待：“我会重生，在什么时候？”
“被绑架之前。”
日光愈盛，瑜恭的身影风化消逝。
重生——不带记忆的重生能改变什么呢？
余筱雨意识到自己就是那段痛苦的被抛弃的记忆，她回到了曾经压抑的办公室，跟在自己身边，引导自己注意那个不对劲的摄像头。
跑啊，逃啊，多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听话进入电梯？
余筱雨好累。
她还没有放弃，直到随自己进入了老宅，她瞅见了无形的泡泡。
那泡泡正盯着躺在地上昏迷的人，每一滴泡沫都写满了痴迷。
“啊？”余筱雨惊呼。
遗落的爱意终于被主人发现捡起。
余筱雨看见醒来后的自己打量起铁丝网，她一个激灵，被吓得不轻。
那只命运里的鸟儿出现在余筱雨面前，她伸出手，一种陌生的力量进入她的身体，似乎曾经有谁认真地教过她。
这样……这样就能够控制这只鸟了？
余筱雨真的控制住了那只鸟，它撞上铁丝，由内而外烧了起来，焦糊。
她看见自己放弃了翻墙。
真是太好了。
命运冥冥之中被改变，痛苦的记忆慢慢消失。余筱雨把那只鸟埋进土里，最后随风消散。
那座小坟把人吓了一跳。
地下室里的白骨道士意识到了什么，他知晓余筱雨重生成功了，接下来的剧情大概不会出问题了，兴奋地抱着骨头脑袋哐哐撞柜门。
那被埋的鸟怎么算都是功臣一个，瑜恭隔空给它写了个祝福，埋在土里的鸟儿复生，扑腾一阵飞起来，转了好几圈找到了归巢的方向。
消失的小坟包把可怜的余筱雨吓了第二跳。
顾儒深最近疯狂补习知识，把公司经营差不多弄清楚了，可这越清楚它就越觉得无聊。
周日，它和余筱雨在家里看了一部电影，老宅很想说带她出去逛街买新衣服，但余筱雨先说了：“当初不是商量好了？周末有空你可以把我关在家里，就我们两个。”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顾儒深美美接受了，它抱着余筱雨睡了个午觉。余筱雨醒来后落泪，把老宅心疼坏了。
“又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忘记梦到什么了……应该是个美梦。”
“原来人类做美梦也会哭吗？”
余筱雨嗯嗯几声，忽然道：“我们是不是该领证了？”
“！”顾儒深大喜。
一大片泡泡涌出房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余筱雨在它怀里回味了一下梦中复杂的情感。
“等等，你刚干什么去了？”
老宅喜滋滋道：“我去把民政局搬到家对面，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能……”
“这不行啊——”太久没见老宅做出如此震撼的事了，余筱雨大惊失色，“快搬回去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