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意弄人
阮青舒一时哽住。
他爸难得对他说这些煽情的话，在他记忆里，他爸一直是个行动多于表达的人。
但这样煽情的话，阮青舒却不知如何回复。他不太信命，或者说他还没到那个年纪。
他只知道科学期刊上面说的，肝癌患者存活时间、肝癌存活率……每一个数字都在直白地告诉他不容乐观。
他收好情绪，重重地点了点头，朝阮知行笑了过去，“是，等过两天你回来，咱们家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阮知行慈爱地笑了下，父子俩都不是多话的人，此时安静下来，房间里一时无声。
阮青舒是面上收住了，但心里还难受着，父子俩这点一样，心里有事的时候喜欢藏着，外人看着永远是一副笑模样，是个好相处的。
而阮知行手里握着的卡片，却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房门“吱呀”被人推开，阮知行以为是青红来了，头也没抬就打招呼道，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报纸，“来啦~”
他细细看完一篇报道，才注意到房间里面半天没有动静，抬头看过去，一时怔住。
他认得这张脸，他只是没想到，大学毕业天各一方后，还会再次相逢。
阮知行是土生土长的荣城人，他是家里的独苗，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耳提面命的是要勤奋上进、求知好学，他也确实做到了。
在他们那一代能考上大学是件非常值得吹嘘的事情，他上的那学校，按后来的说法属于是985，能考上的都是实打实的人才。
进了大学，各种社团、舞会……接触新派潮流文化，阮知行像是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而崭新的世界里，就有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沈游。
或许是想要刻意回避这段记忆，阮知行也忘了，当初两人是怎么‘好’上的。
短暂的错愕之后，阮知行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生病了，回来看看你。”激动、紧张，低沉的嗓音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两两相望，阮知行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怜悯。
也许是自尊心在作祟，他没想过，和沈游会再次见面，更没想过，会是以这样一副形如枯槁的模样。起伏的胸腔透露出他压抑的情绪，眼圈也因隐忍的情绪而渐渐泛酸。
“你瘦了，都不像你了。”长久的沉默后，沈游慢慢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鲜花摆放在了床头柜上。
“是，我们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阮知行一语双关道。
“我知道，我知道，”沈游踟蹰着，“你就当我是来看望大学好友吧。”
“那好，我谢谢你。”阮知行避开眼神真心道。
“你现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后面还需要哪些治疗方式，我认识省城肿瘤医院的……”一连串的问题像张密网罩在了阮知行的头上，让他透不过气来。
“我挺好的，你看过了就回去吧，马上青红就来了。”阮知行避开问题，直接说出了他的担心。
正在此时，房外有人敲门进来，阮知行猛地掉头看过去——
原来是其他探病的走错了病房，虚惊一场！
阮知行心里直打鼓，他担心被青红看见，不仅是因为这是一段旧情，更因为，沈游是男的。
阮知行半辈子循规蹈矩，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这是他干过唯一一件出格的事。
沈游的到来像是蝴蝶振翅，在阮知行的心里已经掀起了一场肆虐狂风。
他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想起来是大一新生社团活动，要求大家手拉手，他旁边站着的正好是沈游，面对阮知行略有些尴尬的表情，沈游倒是阳光自信，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握住了阮知行的手，“你好，我是沈游。”
因为社团活动，两人熟络了起来，沈游热烈奔放，总能轻易调动起来现场的氛围，是院里的名人，大家都想跟他玩。
而沈游偏偏就喜欢找阮知行玩，起初，阮知行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常，好哥们不都是这样的嘛。
后来沈游带他去看了电影《莫里斯》，一种呼之欲出的情愫在两人之间围绕。阮知行不是对女孩子全然无感，却在那段时间里，陷入了一段让他不能与外人道的关系里。
只是没想到天意弄人，最后他俩竟也如电影《莫里斯》中的主人公一般，有人向现实低了头，一场无关风花雪月的密恋就此而终。
阮知行想得入了迷，直到阮青舒在旁边叫他——
“爸、爸，妈来了，我们下去一起吃饭吧~”
阮知行这才回神，转头便对上了青红明亮的眼神，“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忙完啦？”阮知行关心道，语气里也捎上了歉疚，“跑来跑去的，你辛苦了。”
“也是难得出外勤，有个客户的季度申报出了点问题，需要我跑一趟。”青红随意道，出来单干是辛苦了点，但好歹时间上自由些，不用坐班，医院里有什么事，能及时照应到。
青红是个个性极要强的，加上会计专业出身，对人对事，总是有自己一套板板正正的流程逻辑。
阮知行没生病前，他们夫妻俩，一个是大专院校的老师，一个是公司财务主管，在荣城这个藏龙卧虎的城市里面，不说小富即安，也是殷食人家了。
但生病开支，到底是掏空了些家底，再考虑到阮知行这个身体状况，是肯定不能再回学校教书了。一家人过日子，不能只出不进，虽然现在是不缺她这三瓜两枣，但以后呢，过日子，总要为以后做打算。
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好歹阮知行救回来了，人还在，她也有本事在身上，他们夫妻俩结婚这么多年没红过脸，小孩也聪明懂事，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这日子还能有不好的道理。
所以辛苦不辛苦的，她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