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
山河迟暮
马革染血成书
魂兮 归来
无倚处
坐山听鬼哭
这是一直挂在陆浅房中的一幅字，也是雪原军坟塚墓碑上刻着的葬歌。
阿七每天在山上跟着老头修炼，读书。闲暇时去山下转转。转眼，已经是六年。
阿七在练气一道上颇有天赋，修炼进步神速。可关于村子被屠和雪原军内鬼的事情，一直没有线索。
六年里，日日苦修，加上营养充足。阿七已经长到七尺多高，就算在普遍身材魁梧的草原人里，也妥妥是拔尖的。
六月份，这个时节即便是在雪原上，也是少有的舒适日子。
阿七一个人在山林间跳纵挪移，不一会来到山下，正见一只灰色的大肥兔子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阿七顿时精神一震，心说运气不错，晚上有的加餐了。于是加速在兔子身后紧追不舍。
阿七身手矫健，这兔子自然跑不过他，但兔子个头小，林子里全是树木，这兔子在各个树下来回乱窜，阿七一时间也拿它没有办法。
兔子慌不择路，跑到山下的小溪边，这里地势空旷。阿七看准机会，一个飞身扑了上去。双手像个钳子，一把捏着兔子的脖子，那兔子疼的吱吱乱叫。
阿七也因为惯性一头栽进水里，水里石头锋利。在阿七的左臂上划出一条食指长的伤口。
阿七上了岸，然后开始检查伤口。伤口不深，但是水里有很多淤泥，伤口上也糊了好多。阿七暗道晦气。低着头在小溪边清洗。
“你，没事吧？”
身后从声音传来，软软糯糯的，很是悦耳。转过头去，是一个粉雕玉琢小姑娘。身上穿着花布衣裳，头上没有什么装饰，头发自然的散下来，自然灵动。
看面相和阿七差不多年纪，但是个头却小小的。只有不到阿七肩膀的高度。
看着阿七被自己吓的傻傻的样子，捂着小嘴‘咯咯’的笑个不停。
阿七的脸刷一下红了，本来就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陌生人，这一下突然见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些啥，傻傻的坐在小溪边。身上的伤口也忘了清理。伤口还在流着血，他却和感觉不到似的。
小姑娘走到阿七身边，蹲下身子。水葱似的手指指了指阿七受伤的手臂。
“你，不疼吗？”
阿七反应过来，生怕肩膀上的血吓到小姑娘，连忙用溪水胡乱洗了两把。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将伤口包住，然后冲着姑娘笑道：
“好了，不疼了”
“噗”
姑娘被阿七的傻样子逗得花枝乱颤，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然后好像自己感觉这样好像不好。于是强忍住笑意。
注意到阿七身边被绑起来丢在地上的兔子，小姑娘眼睛里露出些怜悯。
阿七见姑娘一直看着自己的兔子，以为是姑娘馋了，把兔子拎起来送给姑娘。
姑娘把兔子抱在怀里果然开心起来，逗弄了一会，竟然放走了。
阿七理解不了了，这么一只大肥兔子就这么被小姑娘放走了。又不敢说话，只能恋恋不舍的盯着兔子越跑越远
姑娘笑了。
“你怎么和我父亲似的，兔兔明明这么可爱，你们怎么忍心吃兔兔”
两人都是少年，聚在一起打打闹闹，越聊话越多。不觉天渐渐暗了下来。阿七突然想起师父回山的时间快到了，站起身来，对少女说：
“我得回去了，我师父快回来了”
少女家中也没有年龄相仿的玩伴，见阿七要走有些不舍。
“我叫曦，你叫什么名字。”
阿七想了一下，道
“我叫小蚊子。”
姑娘又笑了“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哈哈哈”
阿七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尴尬着沉默
曦又道“你以后还来吗？我父亲去世之后，我和母亲在族里待不下去，搬到附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提起父亲，女孩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阿七立刻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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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的夏天就像昙花一样，眨个眼的功夫就过去了。七八月份，在外面可能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但是雪原上的小溪边，已经可以看见冰碴了。
阿七和曦拉着手在溪边奔跑，少男少女的情感就像挑空的炉火，虽然没有根基，但是燃的又快又旺。
阿七不时给曦显摆他的日益精进的剑法，来来回回砍大树劈石头。曦看不厌似的，瞧着阿七傻傻的样子，总忍不住乐出声。而阿七每次看到曦笑了，也就跟着笑。显得更傻了。
曦拉着阿七停了下来，忽然问：
“小蚊子，如果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咱们再也见不到了，时间久了，你会不会就不记得我了”
“怎么？是不是出事了？”
阿七没有回答曦的问题，感觉曦好像今天有些不对。
曦撇了撇嘴。
“父亲去世以后，我们母女俩在族里被人欺负。母亲气不过搬了出来。这几天我见族里有人经常来我家。不知道是不是要我们再搬回去。
母亲当时赌气带我离开族里，出来以后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操办。她早就有些后悔了，这回族里给她个台阶下，她很可能就带我回去了。”
阿七低下头，思索了一会，然后看着曦的眼睛道
“就算你母亲想要回去，也没关系，等我功法大成了，我就去你族里找你，到时候，谁敢欺负你，我就打他。看谁还敢欺负你。”
曦噗呲一声笑了，朝阿七身上打了一拳。
“等你功夫大成了，我都成老太婆了，你就算来找我，我也早把你忘了”
“不会的”
阿七急道：
“我师父说我很有天赋的，最多有个三五年，我就可以算是高手了”
曦乐了。
“好，那一言为定，如果母亲带我搬回去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
少年拉住少女的手“一言为定，到时候，一定没人敢欺负你”
曦的脸蛋红红的，低下头，道“嗯，一言为定”
雪原上的秋风很凉，吹在身上，他们却好像感觉不到，整个世界，仿佛也只剩下少年少女的呼吸声。
曦忽然抬起头对，对阿七道：
“我得回去了，明天你再来，我给你个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
阿七急忙问道。
“哈哈，秘密，明天再告诉你。”
曦拉起阿七的手，给了阿七一包东西。
“今天表现不错，奖励你的。”说罢笑呵呵的跑开了。
阿七解开包裹，看到包裹里的东西心头一震，竟然是一包雪薯干！
陆浅平时多数时候需要在军营里处理事务，小山上一般只有阿七和李心火两人。
刚刚入夜，小木屋里点着油灯，阿七和李心火围着桌子坐着，桌子上摆着曦送给阿七的那包雪薯干。
“你是说这是一个女孩送你的，而且他并非雪原军的人？”
李心火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性格，看着桌上的雪薯干，面色凝重。
阿七点头。
“对，雪薯是雪原军的重要物资，按理说不可能流出。军营里负责后勤管理的是哪一个？”
李心火脸色有些难看，沉默半晌，还是说道：
“是李牧之。雪原军的大管家，之前你们见过。”
阿七注意到李心火的表情变化。
“心火，这李牧之是不是和你有些关系？”
李心火名义上是阿七的随从，但两人朝夕相处六年，早就是朋友一般。
李心火又是沉默良久，最后下定决心道：
“李牧之是我父亲。”
阿七大惊。
“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而且，你不是孤儿吗？”
李心火解开上衣，昏暗的灯光下，露出少女的曲线。
“！！！”
阿七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六年称兄道弟，结果人家是个姑娘？！
李心火随后即刻又把衣服披上，对阿七道：
“如你所见，我是个女的，在雪原军女人是没有人权的。李牧之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的成就，所以他就和本家一对小夫妻交换的了孩子，碍于他的权势，小夫妻只能答应。
不成想小夫妻生了个男孩的事情已经传扬出去，所以这么多年，我也只能以男孩的身份生活。”
“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
李心火摇头。
“并没有，我应该是个男人，就像是老天爷给了我一副错误的皮囊，你能明白吗？”
“呃”
阿七不太明白，但表示理解。继续问道：
“所以你来这里陪我修炼也是这个原因？”
李心火点头。
“路青玄大公子和李牧之交好，他知道我的身份。担心我年龄大了在军营了容易露馅，安排我跟你来了这边。”
说到这里，李心火看着阿七道：
“所以李牧之无论怎么说都是我的父亲，他负责管理雪原军的后勤物资，雪薯流出是大罪。
我希望咱们先把事情查清楚，不着急通知大将军。如果事情查清确实是李牧之的原因，我绝不拦你。”
“好吧”
阿七点头，李心火自小被李牧之抛弃，现在还为李牧之求情，阿七不太理解。
但是为了李心火，阿七还是答应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亮，阿七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路来到山下，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见阿七，开心迎了上来。
阿七本想问关于雪薯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曦一把拉住胳膊，向湖边跑去，笑着说道：
“我跟着母亲学习术法，最近刚刚有些小成。你可是我第一个观众，是不是很荣幸？”
曦拉着阿七越跑越快，丝毫没有发现阿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听曦提起术法，阿七想到了当年村里来的那个白衣男人，那个白衣男人烧死村长，用的就是术法。
虽然当时村长死的时候距离阿七好远，但是阿七好像到现在能感觉到村长身上脂肪燃烧发出的滋滋声，以及让人恶心的烤肉香气。
曦拉着阿七到了溪边，大咧咧的往那里一站。
“看好了”
说完，曦两只手开始迅速结印，往前一挥，一团火球凭空出现，直直冲进溪水里，水面上升起一股白烟。
阿七的脑袋里轰的一声，那团火球好像砸在他头上似的。
曦用的术法虽然和白衣男人比威力差了好多，但是施法的动作的术法一模一样。
阿七不由后退一步，脑子越来越乱，好多可怕的想法钻进他的脑袋，他不愿意去想，但是一个一个可怕的念头还是不住的往外冒。
白衣男人是所谓的神裔，他屠了自己的村子，杀了母亲，杀了小蚊子。
现在曦用的是和他一样的术法，那么曦和他是什么关系。阿七从来没听说过在雪原上除了神裔，还有其他人会使用术法。
曦见阿七久久没有说话，大笑道：
“怎么样，吓傻了吧？厉不厉害？”
阿七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道：
“曦，你知道神裔吗？”
“啊哈，你竟然知道神裔啊，我还怕和你解释不清楚呢。”
曦还是没有感觉到阿七的不对劲。
“我们一族可是神的后裔。”
“那么，就是说你，还有你的父亲，都是神裔？”
“对呀，厉害吧。我父亲杀了好多魔族呢，在神裔里也是英雄”
曦笑着说道。
所谓魔族，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
阿七心中暗想。
还有军营里的雪原军，甚至可能包括雪原上手无寸铁的村民。
神裔杀了自己全村的人，杀了母亲，杀了小蚊子，曦的父亲说不定手里也沾着自己同胞的鲜血。
自己应该杀了曦吗？少女对他完全没有防备，好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抓的那只大肥兔子。只要走到她身后一用力，就能轻易扭断曦的脖子。
但是这么做真的对吗？曦虽然大大咧咧的，整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刚十多岁的女孩。她什么都不懂，甚至坚定的以为父亲是一个为了正义和魔鬼战斗的英雄。就算杀了她，真的能算是报仇吗？
可是让她走吗？等她长大以后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神裔，带着她的正义感，再来屠杀自己的同胞？
还是告诉他真相，说他父亲屠杀的不过是雪原上的普通人。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曦一直兴高采烈的自说自话，慢慢的，也发现阿七的神情有些不对，问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阿七冷冷的看着曦，沉声道：
“你看我，像魔吗？”
曦以为阿七在和自己开玩笑
“父亲说的魔族都是来自深渊的魔鬼。肮脏丑陋。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魔鬼。你这小脸皮肤比我还好，来，让我捏一把。”
白净的小手抓起阿七的脸蛋扯了扯，发现阿七动也不动，双目盯着自己，眼神像是冰冷的刀子。
“你怎么了”
曦不解的问道。
阿七强行冷静下来，不动声色。
“没事，有点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曦只好点了点头。嘱咐阿七休息，不舍的离去。
待曦走远了些，阿七悄悄跟了上去。一路尾随。远远见曦走进了小溪下游旁边的一处密林里，密林里有一处木屋，很是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