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视
第三十二章:
动身去稷下的日子迫近,府中苏弘易恢复办公,每日早出晚归,没空闲来管苏茗雪。
近来关家在京城的铺面,几经出了差错,放出的利子钱,关涟儿不敢留苏府的名字,反倒留了关家大哥的名字。
如今放贷的人逼死良民的消息被扒出,对方闹到了关家,险些将关太爷气死。
关家大哥也对关涟儿颇有微词。
担心事情闹得更大,关涟儿这几天关家苏家来回跑,更没有心思来管苏茗雪。
无日注目,苏茗雪病好第二天,便套马去京城巡查铺子。
何家每年送来不少体己银子,这些银子一律只经过苏母和她之手。
何家老太爷也是精明,知道女儿被养出副天真没算计的样子,钱又大部分折成银票,转到苏茗雪手中。
苏茗雪拿着这些钱,在京城购置不少铺子。
近几年,外有梁梏在前线横空出世,扫清胡虏,稳固边关。
内里大权收复,成王一档屡屡被锉,大梁国一副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京城铺面的价格,短短三年已番了一番。
二楼茶楼雅间里,苏茗雪端正的坐在窗前,手边是一壶刚上的碧螺春,今春刚收上来的新鲜货。
苏茗雪揉了揉眉心,看着手中成堆的账本,堆了许久,现在一下午要看完。
关涟儿掌管府务毕竟有一段时间,上下还有不少耳目,这些账本如今还不适合拿回家中。
宝珠拨着手中算盘,坐在对面茶案对面,瞟了眼苏茗雪快到能看出残影的手指,急得拨乱好几次算盘。
苏茗雪抬眸,扫了她一眼,末了轻轻放下算盘,轻叹声,“你刚接触这些1,不必那般急切。”
宝珠皱着小脸,失落的垂下头。
隔壁厢房一阵茶盏摔碎的声音,随之而来木椅翻砸的声响,显然不寻常的动静。
下面做事的赶忙上来问话,念了两句‘失敬’急忙退了出去,听着摔东西的人似乎有些身份。
宝珠原还怅然的小脸,猛地眉头紧绷起来,两眼炯炯有神,眼底闪过丝光亮。
苏茗雪好笑的摇了摇头,继续看起账本,随女孩去了。
“又是送回府,又是封县主,殿下是…”
松木刚忙迎上身作势虚捂沐修棠的嘴,沐修棠回过神,眉头狠狠皱了下。
想起前些日子令人惊慑的高大的身影,后面的话彻底憋了回去,还颇有几分庆幸。
松木见沐修棠冷静下来,轻声开解道,“小姐,区区一个县主而已,不过是名字好听罢了!”
沐修棠面色愤愤,原先明明是曲成侯府先起的求娶之意,如今却这般抬举一孤女。
将她沐家的脸往哪里放!
今日早朝礼部替崔心瑜请赏,不过是个四品守备之女,又未作出何功绩。
兜兜转转竟然得了个四品县主的封号,公将王侯之女也未必能得如此厚赏。
这样一来,原本她还暗暗自得,便是傅世子有心,以崔心瑜的门第,侯府主母也是当不得的。
如今,当真是将她沐府的脸放在地上踩!
“贱人!”沐修棠忍不住破口道。
松木叹了口气,见沐修棠还在气头上,转身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边,声音熨帖道:“小姐,奴婢有一事糊涂。”
沐修棠瞪了她一眼。
松木却继续道:“小姐,可听闻前日殿下送崔小姐回府?”
沐修棠没好气的偏过头,她有什么没听说过,京城里头都传开了,一个两个皆是如此!
她倒是不明白崔心瑜到底有什么好,世子如此,殿下亦是如此!
松木轻叹一口气,细细分析道:“还有崔小姐本也是殿下从边烨带回,礼部请赏本不奇怪,可县主之名却是殿下封的。”
沐修棠心中也是疑惑,微微回转头,显然听进松木方才的话。这…怎得都与殿下有关?
她顿了声,小声道:“你是说?她和殿下才是…”
松木点点头,话语间也不客气,忿忿道:“还当是什么飒爽正直的将门虎女,却不想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面子货。”
“京城哪家小姐,无心能惹这多桃花冤孽。便是那苏家小姐。”松木噤了声,知道自家小姐不愿听,但是她也偶得远见苏家小姐一眼。
那才是个稀世难得,数一数二的美貌佳人,便是从小被吹捧的京城第一美人的白梓木,恐怕都比不上半分。
这般美人,到京城三年,不也老老实实,除了与建安侯府订亲,当时却是听夫人姨太太们感慨几句。
其余的半点水花都没有,再是安分不过!
沐修棠回过神,想起那日到东宫谢恩,苏茗雪与傅子濯独处,却也老实本分,她低声喃喃,“那却是个好的。”
“可那样世子岂不是在和殿下…”抢人?
沐修棠心提了起来,她虽属意世子,但也不好违背良心,殿下实不是世子能比。
梁国皇室马上打下来的江山,王子王孙自来高大威猛,殿下尤甚。
尤其克皇后身上还带了半边胡人血统,殿下五官虽更像陛下,但深邃挺拔不少。
再加上浴血沙场三年,尸山血海中堆出的凛凛杀气,她们这群闺阁女儿,虽也敬重仰慕,却无论如何不敢上前。
松木抿唇垂下头,嗓子哽了半天,不情愿道:“小姐,殿下如今瞧着也是有意的,崔小姐未必能阻碍小姐。”
皇家看上的人,世子再喜欢又如何留得住。
沐修棠点了点头,嘴角扯出抹苦涩。
她本大好的亲事,无端成了捡别人剩下来的,上佳的夫婿如今心里放了别人。
包厢内,宝珠不自觉的愈靠愈近,就差耳朵贴到木板,苏茗雪都随她去了。
只一个人拿着茶盏坐在窗边,感叹着崔心瑜这满是运势的命盘。
前有曲成侯府不计成本的供养,后有梁梏撑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还有个县主的身份。
若非那个梦悬在头顶,她也定要砸两个茶杯,摔几把椅子,指道老天不公!
宝珠立在墙边好久,后面的话主仆两人压低声音,她听不清,只能退回位置继续打起她的算盘。
“小姐?”宝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苏茗雪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催促道“快看账本吧!”
后日她便要出发去稷下,这几日事情多的很。
宝珠点了点头,手拿起算盘装模作样的轻轻敲了起来。
苏茗雪叹了口气,以往的丫鬟不是被关涟儿找借口送了出去,就是关涟儿插进来的人,被她安置到庄子上。
这几年只有眼前这个才及笄的小丫头陪在她身边,是时候再去买几个丫鬟。
——
苏府门外,尚灵如等候多时,卸下规矩束缚,一双鹿儿眼愈发灵动,整个人快活的如同林间的鸟。
做女官意味着世间对女子的束缚可以在她们身上少一层,读书作对,不必加上‘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枷锁,婚姻嫁娶也能多一丝话语权。
甚至可以与男子一般打在府衙打官司,自立门户做户主。
苏茗雪安排好府内诸事,后院有孙嬷嬷管着大事小事,何氏那边有折柳把关。她也可放心了。
苏茗雪拜别何氏,顺着尚灵如的意,两人同乘一座。
才上车,尚灵如眼前一亮,苏茗雪额头厚重的刘海被梳上去不少,如今薄薄一层,愈发显现出少女娇柔稚嫩,青春动人。
“苏小姐,好久不见。”尚灵如笑道,此时见苏茗雪比起以往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感觉。
大概寻了个人一同冒险,彼此间天然多了份信任与默契。
苏茗雪莞尔,从城门到稷下少说需要三个时辰,有人作伴也是好事。
苏茗雪想的舒心,才出城门就后悔了。
一路风景正盛,窗外诸事繁华,于长年呆在京城,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闺阁小姐而言,实在稀奇的很。
从上车开始,苏茗雪的耳朵就没消停过,拿的书本被女孩左右靠窗的动作,打翻了三次。
好不容易等到护送的侍卫,人消停了,苏茗雪刚拿起车杯准备轻抿几口,润润嗓。
尚灵如一反常态,爬在推开窗子,羡慕的探出头,与前面一串马车贵女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看向车首,英姿挺拔的殿下。
不远处傅子濯和一身骑装有备而来的崔心瑜,并驾而驱,好不快活。
尚灵如撇了撇嘴,嘴里发出声喟叹,眼底划过抹复杂的光,小声道:“好羡慕啊!”
苏茗雪垂眸,放下茶盏,瞥了眼窗外将马车围得严实的黑甲卫。
梁梏才到京城月余,许多事情都不了解。
与稷下同依林云峰的白鹿书院,乃是普天之下最大的男子书院。
秋闱才过,按照以往的习俗,大部分过榜的学子都会选择借居于白鹿书院。准备来年春闱,其中不乏王公贵子,前去结交进学。
毕竟,入白鹿书院的选题,比起秋闱试题,还要难上一些。
京中曾有称白鹿学院,便是秋闱与春闱间无形的一道门廊,若是通过秋闱,又进入白鹿学院,来年必能得中。
是以,入白鹿学院于学子而言已经成为荣誉,天下学子,无不向往驱之。
梁梏身为太子,对大梁国这等学院,自然要有所了解。
沐修棠放下支窗,怒转回头,眼底闪过丝愤恨,低声厉气道:“你不是说世子有事此次不随队去白鹿吗?”
松木支支吾吾半天,快要哭出来,低声哽咽回道:“世子身边的人确实是这样说的,说是学院那边急招,要和萧世子先走了。”
沐修棠揪住裙摆,嘴唇快要咬出血,再控制不住怒道:“那你告诉我,现在队首的是谁?”
松木面色苍白,不敢回答。
沐修棠深吸口气,撑着窗牖栏杆向外望去。
窗外傅子濯和崔心瑜似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正相视一笑,一副心有灵犀的样子。
话还未说完,傅子濯身旁的崔心瑜竟然勒着马绳向车前走去,纵马与殿下并驾齐驱。
苏茗雪瞥了眼神色有些失控的尚灵如,轻轻拉回支窗的木头,关上车窗,浅浅一笑,道:“日头有些大了,不妨睡一会儿,学院怕是下午才能到。”
尚灵如回过神,谨慎的瞧了苏茗雪一眼,见苏茗雪好似无所察觉,才叹了口气,笑着接过苏茗雪手中的茶水,轻咽下去,分外苦涩。
尚灵如盯着手中杯盏冒出的水汽,喃喃道:“茗雪,还是你走运,陆世子俊雅斯文又洁身自好!”
尚灵如抿唇,除了身体不太好的样子,看着便是个不长命的。
她怜惜的瞄了苏茗雪一眼,却见苏茗雪坐在位置上不喜不悲,眉眼平直,尽力掩盖下依旧姿容妩媚。
未免有些唏嘘。
整个京城儿郎,要说唇红齿白,傅子濯必能排上前三,她也是爱慕那层皮囊。
结果娘告诉她,曲成侯府已决意和沐家议亲,等世子从边烨回来,两家的议亲便会提上日程,现在不过是曲成侯府的小夫人作妖,压着消息不愿明说。
但私下里曲成侯和沐家老爷早已通了气,信都往边烨多寄了几封,算作定下。
她心里失落,但天下好儿郎如此多,对方既是名花有主,她也不打算痴缠下去。
可为何是崔心瑜,沐修棠再如何,也在京城苦等了傅子濯三年。
却被个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的边塞女子撬了门脚,既是她可以,那为何她不行?。
苏茗雪收好散乱在桌案上的物品,柳眉婉转,微蹙微颦间自是股风流婉转,尚灵如不自觉道,“是你也好啊!”
苏茗雪面露疑色,看向尚灵如,尚灵如自觉失言,闭口不言只作困得哈欠连天,捂着嘴倒头坐进车内。
一连行路将近四个时辰申时末,一行人才抵达稷下书院。
苏茗雪走出车厢,树林密布,远处山势连绵,远眺望去竟能看见水天一色美景。
尚灵如凑上前,小声道:“再往前就是秋猎猎场了。”
苏茗雪点了点头,整理收敛好衣袖,顺着有些坡度的山道向院内走去,梁梏一行人早停在山对面白鹿书院。
苏茗雪吩咐好宝珠,随着众人继续朝山顶走,半山腰路旁山石刻有苍劲雄浑的‘稷下书院’四个大字。
“倒是好字!”崔心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居高临下扫过不远处分流而下的瀑布,以及成片绵延的草原。
她在边烨也见过不少私塾,很少有这般恢宏壮阔的。
苏茗雪才附和的点点头,身后洞穿人的视线附骨而来。
苏茗雪暗叹崔心瑜拉仇恨的本事倒是一流,笑而不语的退到不远处,隔开崔心瑜,任由后追而来的尚灵如挽住她的手,边走边笑道: “杨小姐院外‘稷下学院’四字,是开国皇后写的。”
苏茗雪挑眉,关于开国皇后的传奇她听到过太多,史书上许多事,早已被模糊的干净,有时她甚至都不确定,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那些不可思议的传奇故事,到底是否是后人杜撰。
唯独方才四个字……字如其人,能将字写得如此入木三分恢弘苍劲的人,定如史书所言,心中装着天下。
她蓦地想起那日傍晚,院中李佩的壮志宣言,不知若是她见到这四字,该会作何感想。
可惜听说人又入了棋局,迷迷瞪瞪关了几天,头重脚轻一时感染了风寒,李大人与李夫人又气又心疼。
半山腰处平原开阔,前方素衣女学师,青衣薄衫,头戴束帽,眉眼凌厉单手背在身后,领着两排八人,皆作同样装扮的女学师站在二门外。
众人心思微转,猜出此人该当是稷下的掌院女学师,素音学师。
素音拿捏着手中名单,头也不抬顺着名字一个一个唤下去,直至唤到崔心瑜的名字才微微抬眸。
出乎意料地冲着崔心瑜行礼的动作点了点头,才继续按着名字顺序念了下去。
众女眼中的不善已经很难掩藏,近来京中关于崔心瑜的风言风语多的很,与太子的,与傅子濯的,与萧世子的。
京城最出色的三个天之骄子,皆与此女有牵扯,这便罢了,如今进个学院,掌院学师也要对她青睐有加?
崔心瑜眉眼淡淡回以素音学师温和一笑,腰背挺直。
四周不加掩饰的恶意目光,她不是没感觉,只是不放在心上罢了。
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人无完人,她本就与这些京城贵女道不同,融不到一起也是自然。
念完人,素音目不斜视收好名单交到一旁学监手中,只是转向众人的眼神又轻易地落在崔心瑜身上。
殿下特地派人过来打招呼,让她一视同仁莫要偏失。
曲成侯府的人随后来拜访,托她多照顾曲成侯府家,新到的表小姐。
近来京中传闻,她虽在学院,也是有所耳闻。
她到如今这个位置,心中自也有番计较,
殿下嘴上说的一视同仁,恐怕还是想让她多关注新封的守怀县主崔心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