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多此一举
翌日,李佩与苏茗雪皆能入稷下的消息在京城传开。
这般为了李家姑娘破例,方显皇恩浩荡,李家门口一时迎来送往。
李成封已入阁,只是年纪比起内阁那群七老八十的臣子而言,五十多的年纪过于年轻。
虽有阁老之名,却资历稍浅,说不上话,将来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寿命这事,谁知道谁能熬过谁呢?前朝秦相势力再大又如何、五十岁就撒手人寰了,反倒是前朝皇帝活了个九十六,生生将秦家上下熬没了。
可万般不确定,有殿下青睐眷顾,那可就不一般了。
皇上的身体已然不行,早有退位之意,这天下没几年定要交到殿下手中。
等殿下即位,这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李成封站在院子里,一头雾水的送走礼部尚书,刚打算去后院看看,管家又凑上前来,禀告曲成侯世子来了。
“他怎么来了?”李成封放下茶盏纳罕道。
曲成侯势大,如今京城中的伯侯,他也算少有的有兵权在身的将领了。
李成封想了想,傅子濯虽然年少,但已显虎门之威,他还是亲自去迎。
才走几步又回过身看向管家,嘱咐道,“你去后院,问问夫人,小姐从院子里出来没有。”
李老夫人生有三子,他们三兄弟又各有子嗣,嫡系七人,却只得李佩一女。
是以从小李佩在李家可以称得上众星捧月,要星星不给月亮。
但这般娇宠下,未想到这孩子却打小聪慧懂事,从不曾娇纵。
管家垂下头,轻应一声,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有六日,不让人进去自己也不出来。
老爷夫人兼几位少爷都急坏了。都以为小姐受了什么刺激,好在饭食倒是照常吃。
管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姐今日会不会出来。
他加快脚步,一路轻车熟路穿过垂花门,远远便听到院子里婢女欢快笑语,连忙喊来路过丫鬟,进去查问。
果然打听到,小姐已经从房间中出来,此时正精神奕奕的站在院子里,和夫人说话呢!
管家得了消息,气都不带喘急忙转身朝前厅跑去。
院内,王氏心疼的捋了捋女儿散乱的发髻,嗔叹声‘痴儿’
李佩扬唇一笑,清冷的五官略显憨态,自然的探头顶上母亲嗔怪的手指,王氏失笑却也被哄到。
门外婢女走上前,小声道:“小姐,夫人,曲成侯府表小姐求见。”
李佩皱眉,回过头看了眼婢女,缓缓重复着问道:“曲成侯府?崔心瑜?”
王氏见李佩脸色不虞,上前问道,“可有不妥?”
李佩摇头,她复盘几十遍那日棋局,终于拼凑出自己如何一步步被引入局。
那局棋她输的不冤,自然也没什么好责怪崔心瑜的。
“让她进来吧!”李佩开口道,李夫人闻言也不多留,年轻女孩儿有几个闺中蜜友也是好的。
她倒也听说过,曲成侯府表小姐亦是忠臣之后,佩儿与她交好,她也是赞同的。
李佩整了整发髻,身后婢女溪容好笑的搬来铜镜,笑道:“小姐,还是让奴婢为您重新梳洗番吧!”
李佩瞧着眼镜中状似疯婆子般的女人,嘴角抽了抽,抬着头坐在院中,任由溪容帮她整理发髻。
崔心瑜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李佩半边头发散乱不羁,半边头发打算梳直。
天然无束的憨态,好不有趣,不禁让她回忆起,边烨时马上驰骋,无拘无束的日子。
顿时嘴角勾起,看向李佩的眼神也柔和下来,自诩熟稔的坐在女人对面。
李佩不动声色的瞟了她一眼,十多年名门贵女中打交道,言语自是进退有度,来往客气寒暄几句,反倒更让崔心瑜觉得此人热枕可交。
一会儿功夫,下人又来催热汤沐浴,崔心瑜见李佩不便,笑着抱拳告辞道:“李小姐,稷下学院见!”
李佩满头雾水,溪容凑上前,低声解释道:“小姐,殿下已下旨,念在小姐棋局是…失误,让您和苏小姐一同入稷下学院。”
崔心瑜挑眉,语意略有隐藏的解读道:“选拔那日后,我侥幸路遇殿下,跟他提起过重赛一局,未想殿下仁慈…”竟然允了两人一同进稷下。
想来殿下心中应也是清明,此事对李小姐多有不公。
崔心瑜坦然一笑:“李小姐那日,我也有错,如今当也算‘将功补过’?”
崔心瑜眼底愉悦快要溢出来,那日她说完后,殿下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以为,殿下不在意,或者是因为在意苏小姐不愿出手。
谁知…崔心瑜心道,殿下总是这般,低调不言,却又事事有回应。
她脸颊不自然染上抹红晕,李佩却看的眉头紧皱。
这是哪门子的将功补过?不提那盘棋本就是她输了。
落子无悔,棋局风云万变本就包括局外。
前朝吴圣,最出名的一子,因蜘蛛结网坠落而得;弈圣因路过牧牛童吹笙分神而输,王积因灯油过暗而输,这难道都要反悔?
更何况,棋局是积胜之局,百子而胜者,难道真是因为下的第一百步才胜?
没有一子、二子铺垫,何来百子?
一子定乾坤,不过恭维古今圣人之语,若无前期步步为赢,精心谋划,哪里到的了定乾坤之时?
李佩面色发冷,淡淡问道,“崔小姐!此言何意?你可曾有问过苏小姐的意思?”
崔心瑜没注意到李佩面色不对劲,自顾自道,“崔小姐不必谢,我曾找过苏小姐,她…虽是不愿,但殿下和众人心中都明白。”
“明白什么?”李佩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语气也骤然凌厉。
明白什么?明白她输不起,明白她李佩输不起便算了,还要找强权压迫
她痴爱棋道,总也幻想成为妙观弈圣之流,如今却要她不明不白当个棋局之上,出尔反尔之人?
而且,李佩冷冷的扫了眼崔心瑜,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失去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去理会到底别人愿不愿意。
崔心瑜终于察觉出不对,抬眼茫然地看向李佩,对上对方不善,堪称愤怒的眼神,她皱眉不解道,“李小姐?你这又是何意?”
李佩瞥了她一眼,这些天她也想过,苏茗雪为何会用那般形容掩盖自己的实力,后来却也想明白了。
女子谨小慎微,不过担心她家中受宠,父亲又是苏父顶头上司,担心得罪她为家中招祸。
她很想告诉她不必,她与父亲母亲,皆不是那等输不起之人,但她也懂苏茗雪的无奈。
各人自有各人行事章法,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与苏茗雪之间的事,轮得到她崔心瑜左右拉扯。
李佩没好气道:“崔小姐,你下棋未学过落子无悔吗?”
崔心瑜不明就里,李佩这是在帮苏茗雪讲话?
她正色道:“那日棋局,于你并不公平!我也是想弥补你。”
李佩冷哼声,不公平?
眼前人未经初选,出现在选拔时,怎不提不公平?礼仪得丙,却轮空进了稷下,怎么不提公平?
自己不公平之举,只字不提,别人获利却义正言辞,凛然无比。
李佩懒得与她多言,尤其此人与东宫和曲成侯府,关系深厚,站起身直言让溪容送客。
崔心瑜想不明白李佩为何突然生气,但见崔心瑜一副显然不打算多谈的样子。
也冷哼声,甩袖而去,只当京城女子扭捏多变,过河拆桥。
府外,傅子濯拉住崔心瑜急步的身子,好笑道:“怎么了?不是去见李小姐。怎么还生气了?”
崔心瑜苦着脸抬眼瞧了傅子濯一眼,末了叹了口气,解释道,“还不是棋局一事。”
傅子濯挑眉,笑道:“殿下不是已下令,准许苏茗雪和李家小姐皆去,怎得还有人生起你的气?”
崔心瑜抿唇,眼中满是迷芒,脑中左右思量半天也弄不懂这京城中女子是如何想的,无力道:“我也不知,我不过是提了句‘曾与殿下提过重赛一事’。”
傅子濯眉头拧起,有些听不懂,挑着重点问道:“与殿下?”
崔心瑜咬唇点了点头,言语间竟然有些扭捏,道:“就是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殿下被刺,殿下送我回府时,车上提了两句。”
傅子濯脸色莫名,脑海里回响起,苏茗雪的‘小鸿鹄’理论,心口古怪的顿了下。
崔心瑜脸色微红,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过想试试,总不好让李小姐平白无故,丢了去稷下的机会,殿下还是很讲道理的。”
傅子濯深吸口气,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尤其在看到崔心瑜这副娇羞的模样。
脑子终于从下意识的苦涩情绪中跳出,仔细分析起经过。
他先是找人占了苏茗雪的初选名额,后又截了殿下为苏茗雪设的轮空令。
结果,等人好不容易通过选拔,崔心瑜又跳过他,去殿下面前,为李家小姐争取公平入选的机会。
傅子濯呼吸一窒,终于明白苏茗雪每次见他时,为何眼中满是恶意。
…他确实挺讨厌的。
“表哥?”崔心瑜轻声道,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了许久,她最近声音都含蓄内敛许多。
傅子濯回过神,笑容勉强道:“心瑜,既如此,棋局一事便不必在管?省的吃力不讨好。”
崔心瑜呼了口浊气,认可的点了点头,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以后谁爱做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