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取其辱
传话的婢女和管家刚走,祠堂内宝珠将藏好的被褥蚊香取出,铺在地上,十分熟练道:“小姐,奴婢给您准备了不少好菜,这就去给您拿过来!”
苏茗雪伸手按了按膝下加厚的蒲团,摇了摇头。
撩起裙摆笔直的跪在蒲团上,认真道:“都拿下去吧,今晚我一个人待在祠堂。”
她未退婚约本就违了梁梏的意思,该是找个办法让他出出气。
宝珠四周看了眼,黑漆漆的祠堂一个人都没有,这般寒凉的地方待一晚还不得的风寒?
更何况苏茗雪膝上还有陈年旧伤。
宝珠心中难过,劝道,“本就是无妄之灾,小姐何必。”
苏茗雪抬眸,凝视头顶苏家单薄的祖宗牌位,面无表情道,“告诉那人,看好二夫人。”
拿捏一个手中无掌家之权的妇道人,她远比陆芳如熟练。
这种皮肉之苦的小把戏,她很早前就不放在眼中了。
宝珠点头应是,慢慢退出身去。
夜深露重,更敲几时,府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何氏好几次想要派人去请苏弘易,都被关涟儿的人挡了回来,派人到祠堂服侍苏茗雪的人,也被挡了回来。
忧心一夜,一大清早等着苏父起身,引他松开禁令。
未想到苏弘易起来的更早。
祠堂外,苏弘易推开门时,苏茗雪正抖着身体摇摇欲坠,手掌撑着地面,发髻松散。
苏弘易瞥了眼地上毫无世家贵女形象的苏茗雪,眼中划过抹凉薄,果真是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一回倒是有些用处。
他昨晚想定后,当即给户部侍郎左燃左大人修书一封告知此意,谁知一大早人便赶到府上。
左大人可是李尚书的心腹,他的意思代表的就是李大人的心思。
如此看来,他这一步棋该是下对了。
祠堂内,苏茗雪顺着晨曦光亮看向大门外,目露惊讶。
实是未想到苏弘易会这么早来,但她祠堂中跪了整晚,腿早就麻了,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苏弘易脚步缓慢走到眼前。
“你在外闯的祸,已有补救办法。”苏弘易眉头拧住,背手冷声道。
苏茗雪头冒虚汗,两颊因为发热而粘上红晕,双手努力撑着身子,嘴角扯出抹嘲讽的笑,已经能想出苏弘易所谓的补救方法。
苏弘易冷着脸,见她久久无状,本想出声再规训番,但思及左燃还等在正厅,开门见山道:“为父已知晓你是如何考入的,这棋局一事本就对李小姐不公平。”
“等会儿为父便随左大人去东宫求太子,让你和李小姐重赛一场。”
他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一时侥幸再比一场也不过是打回原形,没什么好多吩咐的。
苏弘易知会完转身抬步,不打算给苏茗雪狡辩的机会,只是未想到走出许远,身后苏茗雪始终不曾吭声。
他心下生疑,回转头重新看向她。
女孩早已跪起身,直挺着背脊跪在蒲团上,初秋单薄的外衫,仿佛沾染了水汽,阴冷的垂在地面。
晨曦微弱的光亮在她身后,与身前黑暗的阴影交割开。
苏弘易突然想到入京后,一次偶遇苏茗雪先生,未预料的夸赞。
苏茗雪从小到大,他头一次从教她的夫子眼中看到赞赏,以往哪个夫子不是被她气到跳墙。
“重开棋局一事,你注意分寸,若是明白了便起身回你的院子吧!”苏弘易突然道,方才没由来的心慌了一瞬。
但转瞬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笑他出入官场多年,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唬住。
苏弘易刚走,宝珠就走进来,眼眶红肿看向苏茗雪,声音哽咽道:“小姐。”
老爷这也太过分了,问都不问就断定小姐是投巧赢的棋局。
宝珠鼻头发酸,在外面守了一夜也是头昏脑胀,却还是能回想起往日小姐顶着寒风埋头苦读的模样。
小姐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凭什么说重比就重比。
苏茗雪没说话伸出手搭上宝珠的手,任由婢女吃力抱起,在祠堂中活动的走了两圈,下肢才恢复了些知觉,但依旧麻的难受。
她不担心苏弘易去求梁梏重比一场,苏弘易愿意去自讨其辱去便好了。
只是不知道梁梏是否满意她的回答,苏茗雪按下宝珠惊呼着体温,要去煎药的动作,撑着人一步一步走出祠堂,等着苏弘易带回消息。
入秋的雨一场比一场凉,东宫外,左燃双手拢在袖内,等着小厮传信。
陛下近来连早朝都不上了,一门心思扑到问道修仙上,国事都交由殿下打理。
他们这事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入殿下的眼呢!
身后,苏弘易站的笔直头都不敢抬,偶尔偷扫眼头顶宽大厚重镶金边的匾额,心中一阵唏嘘。
他一五品小官,平日里上个早朝,都得跪在乾坤殿外。
入京三年,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几次,更何况是见太子。
厚重朱红大门缓缓被推开一个小口,左燃挽起袖子小步凑上前,递了请帖。
苏弘易紧跟上司其后,姿态恭敬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身前左燃瞥了眼重新关上的大门,看着写好的奏折终于被人收了进去,心中犯怵。
他此行前来李尚书并不知,但最近几日京中早已传开,稷下选拔那日后,李小姐一回家就将自己关在闺房中,且一关便没个期限。
尚书大人这几日,也是愁眉苦脸,时常叹气。
“令媛那边?”左燃回过头,确认道。
苏弘易立刻会意,快速的点了点头,小心道:“放心吧大人。”他已经嘱咐过苏茗雪,定不会让人坏了事。
左燃颔首,拍了拍苏弘易的肩头,又提醒几句,千万做完全了。
可别好心办坏事,回头重赛一场若是还输了,那李大人的脸可真是没处放了!
书房外,奉行收了暗卫的消息,垂着头进了书房:“殿下,利小将军送信,平陵守军已经收了三成。”
梁梏闭着眼,懒散的靠在身后高背太师椅,手指轻敲扶手。
奉行自如的烧掉信条,奉史便已躬身请安而入,禀告道:“殿下,管家来报,户部左侍郎左燃以及…户部郎中苏弘易,有事求见。”
奉行侧过头轻瞄了眼,垂着头一动不敢动的奉史,若有所思。
苏小姐的父亲,苏弘易?
梁梏缓缓睁开眼,漫不经心道:“他来做什么?”
苏茗雪那女人的账,他还未算!拿推迟商议敷衍他?梁梏冷哼一声:休想!
奉史面色难看,压低声音回道,“殿下,苏大人此行,是觉得选拔棋局一事,对户部尚书家李小姐,有所不公。”
“希望能…重比一场!”
奉行抿唇,偷瞄了眼奉史,奉史同样回以无语眼神。
不提他站在二楼看的清楚,崔小姐从始至终并未碰到苏小姐。
便是真碰到了,觉得不公的也该是李尚书家,怎得一个两个,都要替李小姐讨回公道。
前几日殿下街口遇刺,遇到的崔小姐也是如此。
不知为何,这崔小姐和崔大人父女俩如此相近,遇到贼匪不想着跑,总寻机往殿下身上扑,险些害得殿下分神中刀。
“让他们回去!”梁梏冷声吩咐道,随后重新闭上眼,思忖那骗子当是不敢再来见他了。
之前有苏弘易在牢中吊着,如今苏弘易人出来了,那人怕又是有多远离他多远。
堂前,奉史抱拳得令,站起身退下,只是没过多久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小心道:“殿下,苏大人说苏小姐病了!这稷下学院许是去不成了!”
奉史有些慌张道,他刚传递完殿下的意思,苏弘易立马上前,委婉表示苏小姐病了,且信誓旦旦不想说谎的样子。
总而言之都是这稷下,苏小姐无论如何都去不了,请殿下重新定夺。
奉史毫不怀疑,按照苏弘易这个态度,无论殿下许不许,苏小姐恐怕都得‘病’一场。
梁梏闻言眼底愈发幽沉,奉史心中也是一惊,未想到苏小姐在家如此艰难。
梁梏沉默片刻,眼中暴虐横生,冷笑一声后终是一句话未说,拿起桌旁的奏折办起公来。
想要让他心软放过她?她就算死在他面前,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奉史凑上前想说些什么,被一旁服侍的奉行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