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见
鹿鸣阁偏厅右侧,一流水的月白提花素软缎宫装女子。
头戴各式金玉发簪,身姿端庄坐在位上,一颦一笑秀气温婉,偶尔言词两句,文采斐然。
原是整齐秀美一幕,偏生里头坐了位穿紫色连枝妆花锦缎的女子,美人儿如花隔在云端,琼瑶玉鼻、柳叶眉梢,腰如约素,增娇盈媚。
好似百合娇蕊,又恰似蔷薇露水。
虽额覆厚重刘海,眼神木讷,偏生那娇弱红唇,晶莹皮肤,生生将身侧百花压下。
坐在一堆身着服装无异女子之中,好不惹眼。
苏茗雪已维持这般鼻观口,口观心一炷香,身侧打量的目光几乎没停过,皆是来自身侧女子不满的眼神。
只是碍于她安安静静坐在角落中,半分不吭声不搭理人,没得露出话头,让她们一吐心中不快。
这身月白锦缎,原是她们从女院毕文,诗文绝佳进了稷下选拔,百般艰辛才拿到手。
过几日她们还要穿着这身衣服,去参加稷下的选拔。
稷下选拔三年一次,凡是过了初试进了,皆是有可能成为大梁国的女官。
更甚者成为圣人旁边的近侍,贵人身旁的女官,更高都有可能。
这般荣耀,光是能进初试已是难得,更何况是真的通过选拔。
当然更多的还是只能短暂的穿着这身衣服招摇几日,这才有了今日鹿鸣阁赏花宴。
花期再短有一时灿烂也好!
为此她们可请了不少王公贵族。偏的苏茗雪一身紫衣坐落其中,长得还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生生在她们这群全穿月白锦服的女子中显露了出来。
众女气的咬碎一口银牙,目光狠狠插向苏茗雪,心中禁不住暗啐一声,这小地方来的女子就是不知廉耻,竟想出这般无脸损招!
她们这般倒是白白被人拿了做垫脚石。
接受到四周愈发敌意的目光,苏茗雪心口狠狠抽了口气。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实是不想这般出风头,只是…她并未收到稷下的素软缎,除了恩师和夙文女院,并未有任何人通知她进了稷下的选拔。
从昨日起,她的婢女就开始满京城打听,稷下选拔全国各地选五十名女子,确实只送出四十九份素软缎,该是缺了她没错,偏生却无人提醒她。
苏茗雪屏住气,听闻此次稷下女院的学究生了病,换由隔壁白鹿学院的学究主持稷下选拔,不知是否贵人多忘事。
好在她打听过了,等会儿人会来。
她今日穿的这般显眼,不怕无人注意。
想着,苏茗雪咬住牙,眼神愈发空洞地看着桌面上的酒杯,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盏茶的功夫,门口先一步传来声苍劲爽朗的笑容,苏茗雪随着众女缓缓抬头看向门外。
门栏处,声音的主角捋着花白的胡子,步伐旷达潇洒,脚步却始终落在前方身着玄色织金蟒袍男人身后。
花白发长须眉,与京中描述所差无几,想必这便是稷下学院的学究林鸿哲了。
苏茗雪若有所思的转换眼神,还待多观察,不期然对上一双漆黑幽深,若寒潭般凌厉的星眸。
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眉宇间蕴含着层煞气,高大的身影愈靠近压迫感愈强,好些不堪受压的早早眼神闪躲垂下头去,脑中混沌一时竟回忆不起眨眼前男人的脸。
应当是好看的,只是那身气魄太过摄人,逼得他们只顾低头。
偏生苏茗雪昂着身子,半点遮掩没有直直对上男人的眼睛。
苏茗雪满目震惊,一瞬间,思绪犹如琴弦绷断,呆愣立在位置上。
苏茗雪猛然忆起那个凶猛勇悍与江南水乡格格不入,却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
只是那人明明早就死在战场上了,三年前就死了。
她派人去军中寻时,连戳穿的带血衣物都寻到了,人却尸骨无存。
如今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殿下!人群中不知何人惊呼,转而跪拜之势如波浪从上翻折而来,苏茗雪回过神,随着众人一齐躬身行礼。
殿下千岁,齐齐合承。
“小姐?那是不是殷梏?”
身后,苏茗雪的贴身婢女宝珠偷瞄一眼后,便愣在原地,反应良久,终于回过神来,声音颤抖道。
她实不是有意窥探天颜,她只是好奇,太好奇了。
自从三年前太子从寒山寺还俗回京,仅用半年便在军中树立威望,三年平定战乱,四破鞑靼王权,南征安南扩拓疆土,北戍边烨敌军无敢再犯。
大梁不世战神,功可与开国先祖皇帝比拟,为人却甚是神秘。
京中关于他的传说,再多没有,有说他病弱二十多载,苦守寒山寺,貌若公瑾般白玉净态。
有说他青面獠牙,战场神力无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无有不同,殿下继承了克颜皇后胡人血统,身材高大无比,只是如何个高大法,又是各人有各人的说法。
宝珠苍白着一张脸,下意识死死攥住自家小姐的衣袖,整个人摇摇欲坠,分外吸引人注意。
她死也忘不掉那人被官兵抓走前,就是这样双冷的仿若淬冰的眼神,她不会认错的。
“你看错了。”
苏茗雪顶着众人已经投来的探寻视线,压低声音果断道。
“那人已经死了,不过是长得像而已!”
世间人长得相像也是有的,那人不过是个侍卫,流放前还被刺字记为奴籍。
如何能是眼前,身份尊贵、气宇轩昂的大梁国太子!
苏茗雪咬紧牙,她这辈子不是好人,但也没做过几件坏事,做的最坏的事,便是对那人了。
所以…定是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