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做些要命的事
姜婉大刀阔斧，将隔离区划分为轻重两个区域。
重症病人不便移动，就将隔离区直接改为重症区，这片区域两月以来容纳了太多病患，站在营地随便哪里深吸一口气，从鼻子到喉咙像是被喂了一大口人、马排泄物的混合体。
她先让军医处和朔风青壮面巾遮脸，将营地里外整个打扫一遍，见到的蛇虫鼠蚁全部扑杀烧掉。
再将轻症病人被迁出，由后军一个营的士兵协助他们在距离重症区稍远的另一块场地扎营。
后军二营的士兵则分成两批分散在轻重两个区域，负责将病人的呕吐物、咳出的血及时焚烧清理。
等待这些都忙完，腾出手的青壮分成三组。一组人听吴灵安排，架起大锅煮衣服、面巾；一组人听从王稚调度，随女人们一块熬药；还有一组人负责运送挖坑深埋尸体，这组人需要随着病患一起喝药。
其中破厄丹功不可没，随着医治的人越来越多，济世值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姜婉忙得无暇顾及系统商城第三格迟迟未点亮。
过了几日，柳清见姜婉整日忙的晕头转向，便替她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与其他重要信件一道送去方少将军那，再由方旭转交给姜道诚。
等姜婉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找上柳清准备补救，再听说他已经替自己报过平安，恐怕爹爹早在那头不知道骂了她几天。
“是我的错。”这事她理亏，她摸摸鼻尖，没忍住连打两个喷嚏，脸垮下来，不用想也知道等见到爹爹怕是免不了一顿臭骂，转念一想又记起起一件事：“先前你不是说我爹他们最迟一日就到，怎么今天都没来？”
柳清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叹道：“方少将军军中也出事了。”
“出事？”姜婉先是一惊，迅速反应过来：“鼠疫？”
柳清颔首。
沧州军中鼠疫得到控制，他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这会儿正盯着舆图不知在想什么，她没忍住瞥了几眼，只看到被绘制出来纵横交错的山川河道和蝇头小字的标注，没能看出什么门道。
她干脆直接问：“这舆图有什么问题？”
柳清点了舆图上他们营地的位置，又划过幞头城，点了点更远的一处：“袭营之后，契丹的军队始终没有撤的太远，从后方赶来了牛羊，一副长久驻扎的模样。我原以为他们是野心膨胀，想要伺机拿下沧州。”
“如果鼠疫真是他们所为，那他们比我想的野心更大，也更丧心病狂。先在整个河间府散布鼠疫，等人死个七七八八，鼠疫自然会消弭，到时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姜婉听出他话中隐藏的愤懑，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我记得你加急把消息送去了刺史府？”
柳清闭了闭眼睛：“卢刺史以我拿不出确切证据证明契丹投毒为由，拒绝做出任何应对。”
契丹人这是吃定了大楚朝廷软弱，不论什么状况永远都坚持议和。别说柳清拿不出证据，就算能拿出证据，捅到陛下面前，怕是也不会同意沧州军主动出击。
姜婉咂舌，缓过神又问：“河间府的鼠疫怎么办？要是放任不管，用不了多久情况就会恶化，这事……难道不应该十万火急的禀告给陛下吗？”
柳清苦笑：“这事我也在急报上面提了，沧州目前只有军营爆发鼠疫，卢刺史说他管不着沧州以外，叫我相信丁府牧能处理好一切。”
事实上，回信的口吻远没有他此刻总结的这般温和。
信里先是说一个小姑娘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劝他不要听风就是雨。再大段告诫他应该以军中事务为重，明里暗里的讽刺他越俎代庖。最后再强调他卢安良对自己分内之事绝不推辞，但分外之事绝不插手半分，他决定相信丁府牧。
姜婉深吸一口气，到底不是什么心机深沉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带出几分怒色：“所以他的意思是河间府的疫病本就是府牧的事，能控制住自然好，要是控制不住，也是河间府的百姓倒霉？”
没错，卢安良就是这么想的。
柳清心中也是憋闷，没忍住多说几句：“我倒是直接给丁府牧送去了消息，但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若我为非军务的原因，越过刺史和府牧派人上京禀报，必定会将那两人一次得罪个干脆，说不定还会惹来陛下的不快，陛下一向不喜武将插手太多，就算我真的送去消息，会有什么结果不好说。”
这话说的还是委婉了，陛下恐怕不但不会相信他，更有可能怀疑他有什么歪心思。
姜婉是头一次真正了解大楚的官场，简直气的肝疼，刺史、府牧，还有咳咳…不可言说的那位，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鼠疫失控，府牧难道不会被问责吗？丁府牧怎么连消息也不回？”
柳清干巴巴：“问责倒是会问责，但……”
大楚重文抑武，对于文官的所谓问责，就是把人贬官调职，连奸恶的佞幸也能免于一死，运气好、手腕高的甚至有望分分钟东山再起。
若是不管疫病可以借口属官疏忽，柳将军的急报没被呈上去，到时候推出来个替罪羊，就只是个治下不严，免官一两级的事。
可若是管了，没管好，疫病没控制住，那可是治理水平不行的大事！追究起来极有可能被陛下当作替罪羊，官职被一撸到底。
于丁府牧这样在官场沉浮已久的老油条来说，该选什么不言而喻。
“……”姜婉转念一想就大概想明白了，顿时一口郁气上不去下不来。
这事不适合讨论，她决定换个话题：“我从朔风带来的契丹探子审的怎么样了？”
李威说朔风县县丞弃官而逃，守备力量空虚，怕看不住人，非得把人混入她的队伍，秘密押送到沧州军这边。
“不太好。”柳清揉了揉眉心。
探子嘴硬的很，被打得浑身是血，硬是什么都没说，张嘴就是破口大骂。这么些天了，竟然任何有用的消息都没能挖出来。眼看人已经奄奄一息，不得不缓几天再审。
“阿清。”姜婉端正站好，轻声念了一句他的名字。
乍一看上去确实乖巧，可柳清是谁，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么会不了解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一般她露出这种表情准没好事。
果然——
“让我去审吧，我有办法。”
柳清挑眉：“什么办法？”
姜婉面不改色：“医者嘛，总是有点不一样的独特的小办法。”
活人若是撬不开探子的嘴，“鬼神”说不定会有办法呢？若是连鬼神也不怕，那倒不如直接把人杀了，还能省出一份粮食。
“他现在的样子可不太好看，你确定？”
“染上鼠疫而死的尸体更不好看，这段时间我也看了不少。”
“只给你半个时辰。”
“没问题！但我审人的时候要带着阿曲，除了阿曲之外，不能有任何人在场，”
柳清重复：“任何人？”
“没错，包括阿清你，独家手法，概不外传。”姜婉压平上扬的嘴角，随口道。
柳清蹙眉，脱口而出：“那你口中的阿曲？”他不是外人吗？
这气氛不对。
姜婉不由得想起原本的命运。
他见她屡次与陆子亦吵架，便充当她的后盾。他听她说要为爹爹洗刷冤屈，便全力相助。她最是清楚自己大抵是缺了爱情这根弦，无法给出什么回应，比起感动，更强烈的是替他觉得不值。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眼珠一转：“他那是意外撞见了，那能一样吗？总之你就让我保持点神秘感吧，你看看咱俩一块长大，你连我几岁不尿床都一清二楚，这就没意思了，是不是？”
刚冒起的暧昧苗头顷刻间碎得半点不剩，柳清呆了呆，讷讷半晌，硬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姜婉是被赶出来的。
自从来了军营，曲子龙迅速与一些士兵打成一片——字面意思的打成一片。
他天生神力却没经过系统的训练，靠着野路子和蛮力竟能和士兵打的互有输赢，能在战斗中吸取对手长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进步。
这样的潜力让先锋一营的林指挥起了惜才之心，不但带着曲子龙一块操练，还总是给他单独开小灶，导致先锋营的士兵不服，私下跑来找他挑战，他也不拒绝，基本照单全收，实战经验飞速增长。
姜婉靠近先锋营，还没看见人呢，就先听见笑声、叫好声、起哄声。士兵围成一圈，圈中央站了俩人，曲子龙拿刀，林指挥拿剑，正打的有来有往。
她走近人群听了一耳朵，身旁有人议论。
“这小孩真是厉害，刚来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呢，现在竟然能和林指挥过招，是块好料子。”
“你可别乱说，是好料子才更应该去做官，而不是当兵，再不济也要去考武举，那才是能做将军的路子。”
“唉，你想的倒是好，但这小孩的出身不太好吧，科举，就算是武举，哪是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能走通的路子呢？在官场没有关系门路，就算是武举进士也捞不着什么好位置。”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你是不知道，我跟你说，前些年我的一个远房表亲……”
“……”
“诶诶诶，都别说了，姜医女来了。”
刚才那口若悬河的士兵瞬间收声，被同伴扯着袖子拖到一边，她刚走到最里面就被曲子龙发现，林指挥趁他分心抓住破绽，一下挑飞了他手里的刀。
曲子龙也没急着去捡，径自朝着姜婉走来。
人比原先黑了一度，也壮了一圈，姜婉瞧了瞧他，点头笑道：“武艺确实精进了不少。阿曲现在方便吗？我要你随我走一趟。”
曲子龙替她拨开人群：“医女找我，随时都方便。”
旁边有听见他话的士兵起哄，被他赏了不轻不重的两拳。
“都别瞎说，医女的事一般都是救人命的事，有事当然不能耽误。”
从营地出来没走多久，两侧就是成片的田地，这个时节还没到播种的时候，田间空荡一片，等远离人群，姜婉起了逗弄之心，忍不住绷着脸吓唬他：“你是说错了，这回我找你，为的是要人命的事。”
曲子龙瞅了她一眼，不上当：“像要山贼的命那样？”
姜婉头一次为他全心全意的信任而苦恼，逗起来真是无趣，索性又透露出一点信息：“像要魏家刺客的命那样。”
曲子龙愣了一下，不知想岔到哪去，砰地跪下，她伸手想扶，晚了一步。
“医女放心，我一定会保守好您的秘密。”
不会再有人发现您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姜婉：“……”
草率了，忘了阿曲脑子里已经给她补全了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