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号：只若初见

    梁帆终于把书抄完了，他看了看自己起茧的手，放松了下手腕。

    出门时奶奶叮嘱他，要他去书店买几份潇湘报，潇湘报正价是两文，过期的报纸不值钱，倘若买昨日的便是一文，要是买好几个月前的，五张报纸也才一文。

    梁帆的奶奶不识字，眼睛也不好，腿脚又不方便，近年来在床上的时候越来越多。他抄了好几本书终于攒够了五百文钱，去书店和老板要了《异仙录》第四册第五册的全部报纸，因为买的多又打了折扣，不太贵，也才三十文而已。

    奶奶的眼睛是因为早些年要供他读书做刺绣熬坏的，腿脚则是先天不良于行，因此一辈子吃尽了苦头。他读的是京城最差的书院，比起朝阳书院的城郊而言还要偏僻的多，学费也最低廉，多是寒门子弟。

    从书店出来梁帆就步行走了两个时辰进去京城，径直往巧工局走，他和老板讨价还价一番，花三百余文买了中档的木制轮椅。

    奶奶虽然责怪他乱花钱，但是混沌的眼睛里还是绽放出喜悦的光彩，他把奶奶抱到轮椅上，奶奶兴致勃勃的用干瘪的手摇着轮椅，梁帆忍住眼泪，把奶奶推到院子里的树底下。

    这院子很小，只有两间屋子，同样是奶奶早些年攒的家当。

    老太太上了年纪，不像别的老人一样生活不愁因而显得慈悲善目，人生太苦了，中年时候儿子儿媳都意外去世，独自一个人拉扯大孙子，所以她面相干枯忧愁，满是生活的苦。

    但是她除了为梁帆操心，还有自己的开心的事儿。看戏听曲儿，听别人讲话本子上的事情，也有一番乐趣。

    用老太太的话说，人这辈子可不能光顾着奉献，啥时候都要对自己好一点。

    梁帆被她教养的很好，他心里知道，奶奶不止是自己的奶奶，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老太太老了也得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屋子里。

    梁帆轻轻地念着异仙录第四册的开头，前三册过去都已经读过了，老太太不喜欢人气最高的皎月呢，用她老人家的话是，这姑娘身上没有采薇有活气。

    小院子里传来缓缓的男声：“仙魔大战，众生潦倒。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奶奶，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没有所谓仁慈这种东西，一切随其自然发展”

    《异仙录》第四五册的故事，就在这个小院子里被娓娓道来。

    如果说第三册是惊心动魄的交战，那么第四册这种生死一线的场合要少很多。

    修真界和魔界的战乱在众人努力下终于停留在了修真界——往日仙山灵水的修真界一寸寸被血染平，然而这总比魔修屠戮百姓要好的多。

    仙魔大战的第三年，九洲之地，满目苍痍，十大门派，人才凋零。采薇在这三年从零开始，付出极大努力成为了元婴期。

    也是在这时，整整三年没有露面的皎月露面了。但这一次，她是作为魔族的下一代继承人，魔界流落在外的长公主。

    她如同明月的衣衫换下，取而代之的一身黑衣。

    她清澈温和的眼眸此时此刻冷漠又无情。

    皎月不再是天之骄女，众人崇拜的大师姐，缥缈宗未来的掌门而是摇身一变，和所有人都站在了对立面。

    当时连载到这里时，读者们气愤不已——纵然烂柯客前文中多有伏笔，众人也难以接受，那个天人之姿皎若明月的少女，有一天会流露出天真又残忍的眼神。

    绯色月光下，她沾满昔日同门血的绝色容颜晦明莫测，明暗交杂。她的眼神似乎很复杂，又或许只是流淌着纯粹的邪恶罢了。

    所谓明珠蒙尘，新雪沾尘！这世间岂有如此令人悲凉遗憾之事。所谓悲剧就是美好的东西被毁灭。

    一时间，皎月被缥缈宗剔除，她变成了修真界的耻辱，飘渺宗的败类，只有剑锋的长老，采薇和皎月共同的师傅那日长叹一口气，枯坐到天明。

    “我捡到你皎月师姐的时候，她是修真界鼎鼎大名的丹鼎陆家的嫡女。自幼生得冰雪聪明，然而陆家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修真界许多杀人夺宝、夺人灵根、将水灵根作为炉鼎的勾当陆家都做。陆家更是个男尊女卑的地方，女孩子的日子在哪里都苦极了。”

    “你的皎月师姐那时候很是倔强，她身上没有半点陆家的不好，小小一个女孩，却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意，我带她出去，她那时就很有现在的风华气度了，也不怨恨陆家，只是回头冰冷的看着家。”

    “采薇，我了解你的师姐，但我也不为她说什么，只是请你前去陆家一探究竟。为师还得坐镇前线，只能麻烦你了。”

    采薇并不推脱，前往陆宅，历经波折，经过一番探查后终于来到了地牢，她看到了那张无法忘记的与皎月有八成相似的脸。

    那女孩同样是气度高华，然而举手投足颇有邪气，眼神中流淌着世界最纯粹的恶意。只是一点点微小的差别，两人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她被层层锁链锁着，肩膀上和丹田灵根处都被钉着诛魂钉，她正要询问，皎月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魔界至尊有一对双生女，姐姐就是皎月，妹妹就是红月。然而在魔界双胞胎是极为不详之事，修真界的陆家就是魔族的内应，几代下来盘根错节，没人发现不对。

    陆家这一代的族长并不满足于当下的地位。他鬼使神差将这个本该死的女婴抱养在陆家，用迷药从小洗脑她、虐待她、控制到，送她到正道门派成为天之骄女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亏本的买卖，不论皎月日后是正道魁首还是魔界公主，她都是陆家手里的傀儡和风筝。

    按理来说，这个计划应当等皎月起码元婴期时再执行。谁料红月偶然得知姐姐的存在，她偷偷拿了姐姐的一只手镯，槐镇的手镯就是她不小心掉的。皎月得知自己竟然是魔族之人，还有个妹妹，欲进灵犀秘境禁地为妹妹取得九品珍植九清莲岂料妹妹利用姐姐故意酿成大祸，挑起仙魔大战，更是想要杀人灭口。

    “我以为她是真心诚意想做我妹妹的”皎月黯然失色，红月利用她、陷害她、用虚情假意欺骗她。话音未落，突然有阵法发动——原来红月早已和魔界旧部联系上，布下天罗地网。

    皎月为救采薇死去。

    “也许我从出生就是一场错误。我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修真界”

    从此以后，明月黯然藏在云层，雪□□直坠入污泥。

    世间再无皎月。

    第五部的时间线跳转到了三十年后，这时采薇妙音等人已经化神圆满，接近飞升。缥缈宗又来了新一批的小萝卜头弟子，采薇幼年时欺负她的人已经变成黄土一捧，师尊因为皎月之死有了心魔修为没有存进，妖族和人族因为采薇的原因如今非常和平。

    修真界已经重新变得繁荣起来，采薇亲自前往魔界杀了现任魔尊红月，找到魔界至宝开始收集皎月和黎白逸散的灵魂。魔界元气大伤，迫于无奈和修真界签订了新的千年和平协议。

    一切事了后，采薇闭关修炼，她是真正的天才，坚韧、天赋好、努力，修炼五十年飞升，创造了修真界的记录。她飞升时，似乎看到了许许多多已逝故人的身影，还看到了新来的小修士们敬仰崇拜的惊奇目光。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好似物是人非，令人怅然若失。

    梁帆放下报纸，和奶奶一样只觉怅然若失。一切美好，均是限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因而更要珍惜当下，因为时不我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