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家学渊源
“老三!”
最令马金柯头痛的电话来了,坐在沙滩上看海的他不得不接听:“爸!”
“知道这个点儿你不会睡,打电话验证,哼哼,果真没睡。怎么,在海边啊?我都听见海浪声了,还有歌声,你这日子过得逍遥啊。听说你最近找了个漂亮模特,年纪轻轻,耽于美色,在那小岛上不思进取……”上了年纪的人,会不自觉地教训起本来就看不惯的孩子。
“不思进取?这世界上还有从无到有发展成几十亿资产的不思进取啊?你老人家倒是思进取了,思成了酒精肝,你们这些高官天天喝茅台,也没见成仙啊,你这酒精肝再发展下去就是肝硬化,然后是肝癌……”
“住嘴!做到我这个位置的,哪儿有不喝酒的?哪个不是酒池子中泡出来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经历酒精考验,又怎么能到我这一步?哼,没有我这酒精肝,你恐怕是喝不上咖啡,只能喝西北风。”老马明显是怒了。
“说两句你就又上火了,上火伤肝!你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有严重酒精肝的?”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想说,你的体检报告是机密,除了极少数人能看到,其他的闲杂人等根本看不到,是吧?呵呵,现在这个时代,是金钱时代。很多人喜欢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其实金钱就是万能的,你所谓的忠诚啊操守啊纪律啊这些东西,在金钱面前,不是一毛钱不值,而是都有各自的价格,当我给的价格超过它的实际标签时,那些人的忠诚、纪律、操守就属于我的了,我买下了。不过,老爹你也别生气,我是关心你的身体……”马金柯还是对手握权力的父亲表示了些许谄媚。
“你是关心我能庇佑你到什么时候吧……”马厅长冷笑起来。
“即便如此,结果就是只有我关心你的健康状况,我大哥二哥不一定知道……”
“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走的是另一条道路,更光明更通达的道路。你不要以金融精英自居,在中国,金融精英和‘卖国贼’是可以划等号的——我不是打击你,我也不是说的你一个人,我说的你们这个群体,而且我有凭有据,就说这股市,哪一次股灾不是你们这种精英里通外国,勾结国外的金融巨鳄搞出来的?你们和索罗斯这类的国际资本巨鳄就是联合收割机,收割中国老百姓辛辛苦苦创造的财富!别辩解,事实就是这样,事实胜于雄辩。”
马金柯被老爹呛得说不出话,老爹呛住了他,很开心,因为这个儿子桀骜不驯,在他面前秀优越感,每次打击他的优越感,老爹就特有成就感。主要是老马实在是看不上小马的职业,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才是正路,这小马是三个孩子中最聪明的,但也是最桀骜不驯非要剑走偏锋的。老马的呛声,让小马没敢反驳,但其实,马金柯冷笑,心里却在想:“卖国?轮的着我么?这是谁想卖就能卖的么,只有你们这种重量级人物才有资格卖啊。”但这话他不敢说,说了就是触碰老爹的逆鳞。
好在,老爹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打击完之后他立即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就是金发集团的股权。马金柯跟老爹汇报说,他在跟袁强,就是那个知名的网红袁强谈股权收购,不过这个袁强倒也不傻,知道自己的股份上市之后会膨胀很多倍,所以他报了一个很高的价钱,这个价钱让马金柯觉得不值当了,所以现在还在犹豫中……
“喔! 我还以为你看不上眼放弃了呢,原来已经下手了……”老爹很满意,“行了,我老了,人老了,不容易睡着,老失眠,我不是熬夜熬到现在的,是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了,睡不着了,才给你打电话的。人一上了年纪,就免不了患得患失,甚至还有些伤春悲秋。普通老百姓的老年,常常因为钱而腥风血雨,我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但三个儿子就是我的担忧,我的晚年是夕阳红还是腥风血雨,那就看你们三个了,你大哥二哥很听话,一直在阳光大道上,你最不听话,走的是独木桥,虽然风景独好,可也随时有粉身碎骨的危险。人还是有个组织管着比较好,有组织管着,做事就会小心。你上面没个人看着,我是着实担心。”
马金柯看着黑色的海面,没有说话,老爹要挂电话时,他突然问道:“爸——”
“嗯?”
“我记得,你以前刚参加工作时,不是在天海……”
“当然不在天海了,在山河县,你老爹我的起点是农村的通讯员,从通讯员到村文书,然后去中专上了两年学,回来之后提了干,干副乡长,乡长,书记,再到县里,在县里当了三年副县长,然后又做了县长,之后才调回到天海,结果就当了个乡镇企业局的副局长,唉,我不气馁,继续努力。我在村里的时候,就看过秦国李斯的故事,李斯发迹之前,只是上蔡县的一个小吏,在一次内急的时候,看到厕所里的老鼠,遇人或狗到厕所来,它们都赶快逃走,李斯就想起他到县粮仓时,看到那里的老鼠,一只只吃得又大又肥,优哉游哉地在米堆中嬉戏,没有人或狗带来的威胁和惊恐。李斯这个人厉害啊,他当时就从这个非常普通的现象中得出了一个跨越千年的真理,说“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意思是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就跟老鼠一样,决定于所处的环境。你说天下这么多人,谁比谁强啊,不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两条腿,可是就是有的人是人上人,有的是被剥削被奴役被压榨被践踏,不就是身处位置的不同嘛。所以,人啊要千方百计地去粮仓,而不能成为厕所之鼠。我就秉着这样的信念,当年做事风风火火,搞计划生育,我最激进,搞‘百日无孩’,一百天中一个婴儿都不能出生,这工作的魄力,我现在想想都吃惊。为此,我还被一个臭当兵回来的农民捅了一下,不过我也感谢他这一下啊,没有这一下,我升不了那么快,哈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没有我当年的付出,能有你们三个今天的辉煌么?所以老三啊,要经常回头看看曾经走过的路,然后才能走好未来的路……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我当年工作的事情了?”老马又发了一大段的长篇大论,对他这个充满危险的儿子进行人生辅导,可怜天下父母心,老马对儿子爱护之心,儿子是感受不到的。
“没……没什么……我最近认识了个人,山河县的……”马金柯的眼前瞬间出现了张三的面孔。
“哦,那是缘分啊,我做副乡长的时候,你才刚刚出生,你大哥二哥也就五六岁三四岁的样子——他是干什么的?”
“没干啥,农民。”
“哦,那也不是一般的农民吧,不然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我新招的一个保安,那天有空跟他聊了几句,所以……”
“哦。跟这种出身的人,还是要保持点距离。距离过近,他会有非分的想法……”
“我知道!我是那种平易近人的烂好人么?”
“呃呃呃,那倒是,不过必要的随和还是要的,高高在上那就是脱离群众,这都是做人之道,哈哈……”
马金柯挂了电话,他看着黑色的海面,好像更黑了。
看着大海,他感慨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海洋的那头不知是哪个国家,那边的人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跟这边的截然不同。他又感觉世界真的很小,像张三和老爹,这种多少年前的“熟人”竟然在几十年后仍然有所勾连……
就像今天晚上那个因为作业问题而跳楼的七年级女生,也许,她只是某个新闻中的人物,但今天晚上碰巧让马金柯看到了,他立刻想到了,她也是在马岛上学习艺术的学生之一。
琪琪也想到了,所以她第一时间要关掉电视。
那个女生,来到马岛上,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沙滩边上的旋转木马……
海浪,沙滩,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儿歌中唱的,从此跟这个小姑娘无缘了。
同样的晚上,天青岛上的民宿——被s烧掉的房子,因祸得福,刘大房东儿媳干脆另起炉灶,重新建了个更时尚漂亮的船型房子,外形是老式渔船,但精钢骨架,阔大的玻璃窗,里面陈设现代时尚,现代家具一应俱全,但里面挂着的饰物又很有特色,比如黄金罗盘,比如船舵,天花板是可以打开的玻璃窗,上面还有卫星云图,床是吊着的,睡在上面甚至还能体会到航船的晃荡感……
这种带着强烈风格的民宿,价格贵得惊人,所以搞好之后,客人非常少,老板娘天天发愁,为什么没有冤大头来。终于,她盼来了she,这三位不讲价,一说就是住半个月以上,这让老板娘心花怒放。
she本来她们起初选择的是悬崖民宿,房子建在悬崖半空中,下面是乱石,海水冲刷着乱石,但海雯娜看到了乱石之间乱窜的老鼠群落,心情不爽,她很讨厌老鼠,s和e则觉得很好笑,哪儿有杀手讨厌老鼠的?老鼠是杀手最好的伙伴,杀了人之后,让老鼠啃噬尸体,往往能让警察辨认不出死者身份,被老鼠啃食过的尸体,法医也不太好检查出来什么结果,因为老鼠身上带的细菌,往往干扰现代仪器检查结果,如果老鼠能把尸体身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那基本上除了验骨头dna,其他的查不出啥了,所以,真正热爱杀手职业的杀手都不会讨厌老鼠,从这个细节看,s吐槽海雯娜不热爱这个行当。
“杀人只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什么好行当,我为什么要热爱?我只热爱谈恋爱!”海雯娜反驳。
“干一行爱一行——我推荐你看个中国电影,叫《疯狂的赛车》,里面两个中国杀手可逗了……”s已然成了中国通,她把疯狂的赛车投影,三个人在海边船屋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就是看这个电影。这个电影中还有一个泰国杀手,开场非常的牛叉,在体育馆飞腾跳跃,动作丝滑,一看就是高手,万万没想到,泰国高手被两个中国农民杀手一扳手就给撂倒了,然后被错放进了冷冻车,冻成了冰雕。那两个中国农民杀手台词还挺搞,什么“干一行爱一行”“不烧不专业”“你想考研呢”……
看电影时觉得挺乐。但看完之后,埃钦忽然有个脑洞:“不好!不好!不吉利!”
另外两位瞪着迷惘的眼睛,不明白看了个挺可乐的喜剧电影,怎么就不好不吉利了……
埃钦解释:“那个泰国杀手,我们也来自泰国;那两个中国农民杀手,刘关张也是中国农民……两个看起来素质不高的中国农民杀手,无意之间就干翻了专业的泰国功夫高手,这是不是不吉利?”
啊这……
这样解释也对。
s主动承担责任:“是我提议的,我的错。不过,大姐你也不要这么想,它就是个电影而已,而且还是喜剧电影,喜剧就是搞笑嘛,大家乐了就行了。”
海雯娜也这样说,埃钦则强调,刘关张这三个中国农民,千万要重视起来。她这两天一直在脑海中复盘海螺村,前前后后她思考了无数遍,她认为整个海螺村刘关张的行动方案简直无懈可击:引诱,迷惑,伏击,引诱,前后夹击,引诱,三方合力夹击……整个过程如同一个严密的军事方案一样,和他们此前的军队经历强相关,这三个农民不是一般人,是训练有素的强大对手……
s哭笑不得地说:“大姐,你真是多虑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谁还敢小看他们啊?!不过,我倒是越来越有危机感了。就说拿今天那个收废品的中国农村妇女吧,我们三个就只能干看着,出大力的是孙经理,人家孙经理就用口舌,就套取了重要信息,完了还来到这里给我们办理了民宿手续。我一直等待马老板的电话,但到现在电话一直都没过来,在马老板的心里,孙经理的地位恐怕比我们重要多了,咱们三个从非常重视到重视,再到现在,我……”
“孙经理只是搞情报的,最终出手的还是我们,我们是专业人士!”海雯娜安慰道,“快了,找到葛莲了,解决掉她,我们一样赚大钱!”
“不!不够!一定要解决刘关张!”埃钦发誓道。
“放心!大姐,我们一定解决掉这仨农民。”另外二人加油鼓劲,三姐妹在船屋做了一番思想动员,然后才熄灯睡眠。
第二天,医院的病房中,关老师和同病房的病人热烈讨论着天海电视台生活频道的女学生跳楼事件。关老师对现代教育制度猛烈地抨击,认为现在对孩子的评价体系越来越极端了,以前孩子体育好,会受到表扬;捡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会得到表扬;手工做得好,会得到肯定;作文写的好,会被老师推荐参加全国作文大赛……现在,只要是总成绩不好,那就一律否定。而且现在还有现代技术加持,电视节目中提到,七年级的数学,居然每天一张卷子,到了周六周日,光数学就有三张卷子,而且都是标准考试卷;语文一套卷子;英语一套卷子;道法和历史又都各一套,更令人恐怖的是,道法和历史老师还要求背诵,学生得把那些条条框框死记硬背的东西一个个背给家长,家长签字才能过关。这就是不拿孩子当人看,拿孩子当机器当畜生使……
关老师很气愤,也很激动,同屋的另外两人则持不同看法,有的认为现在孩子太娇气了,动不动就跳楼;有人认为孩子缺少劳动,应该多让孩子去重重地,去工地上干干活,然后就知道学习有多轻松了……
关老师说,学习轻松?只有不懂的人才会这样讲,体力劳动的繁重和脑力劳动的繁重,不是一个概念,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周末两天成答卷机器,孩子晚上写到十一点,早上五点又被妈妈拽起来写作业,孩子崩溃了,跳楼了,妈妈一看傻眼了,也跳楼了,而且这种事还发生在名流家园这样的高档小区,家庭条件不差,把孩子逼上绝路,这还不是教育出了问题?
另外两人则反驳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关老师说,为什么要让孩子成为人上人呢?不压迫别人,不剥削别人,做个平凡的人,就不能活了?
另外两人看着关老师也苦笑说,关老师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是名师,退休金拿一两万块钱,我们老百姓跟你不能比啊,老百姓的孩子想出人头地,可不容易呢,你已经在里边了,自然觉得很正常……
关老师反驳说,住名流家园的还能是普通老百姓,那肯定是有钱人嘞……
另外两人也反驳说,有钱又咋了,有钱的普通老百姓也是老百姓,今年风风光光不代表明年也风风光光,你们就不一样了,不管社会上钱好挣不好挣,你们永远旱涝保收……
话不投机半句多,关老师气鼓鼓的,关二来时,关老师又对关二说了一番,关二笑着说,关老师你说的对着呢,现在啊人都有病,不缺吃不缺喝的,疯了一样逼孩子,我听说还有辅导孩子心脏病发作去世的,这天底下则啥荒唐事都有呢……
关二十分不理解,病友甲问,你没孩子吧?
关二语塞。
病友甲乙对视,笑。不过,病友乙好奇:“你年纪挺大了,按说都应该抱孙子了,咋没孩子呢……”
关二说:“年轻时家里穷,娶不上媳妇。这没媳妇就没孩子,没孩子就没孙子啊……”
关二的话,让大家大笑。病友甲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天天来病房照顾,热闹得很,因此病友甲就对关二挺同情,担心关二将来怎么养老:“你身子骨现在看着硬朗,但就是铁人也有病倒的那一天,没有孩子,你一个人咋办啊?”
关二含糊地说:“我有兄弟呢。”
病友甲和乙都摇头,说兄弟替代不了孩子,还是劝关二娶妻生子……
关二笑着说,就是老天爷现在赐给我一个老婆,孩子长到十八岁,我也快七十了。这孩子十八了就撒手不管了?他要聪明点儿能读书的话,得供他上大学,读完大学工作,工作完还得操心给他买房子,等他结婚生子了,我恐怕早埋土里了,哈哈哈……
大家又是一阵笑,服侍病友甲的两个儿子这时也凑上了话题,发了一通感慨,大意就是养孩子真辛苦,教育卷的不行,专家们说家长要有正确的教育观,干什么都能成才,三百六十行,行行需要人。可现实是好工作就那么点儿,老百姓不傻,电视里不管怎么说,老百姓也知道哪里香哪里臭,都想让孩子进到为人民服务的队伍当中,都想当服务员……所以卷来卷去,小学生得精神病的都很多,有不少孩子患上抑郁症,吓人得很……
关老师摸出一本中医书,退休之后的关老师迷上了中医,他用吐沫捻着书,说现代人基本上都是肝肾阴虚,阴虚火旺,虚火生风,风火上逆,虚劳同时加亢奋,精神自然会问题。因为阴血越虚,风火越亢奋。不断往上冲,肝肾更加虚。具体表现为透支,熬夜,欲望,早教,鸡娃…每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消耗得越虚,爬的越急躁,团团转,实际上越转得快锅越热越烫,越热越烫蚂蚁们越转得快,恶性循环……
病友甲笑着说,关老师,你这么信中医,那为啥生了病来这医院接受西医治疗呢……
关老师面红耳赤:“两码事嘛,我也吃中药,中药贵在调理……”
眼瞅着又要吵架,关二立即建议关老师去天台晒太阳,然后,他就搀扶着关老师去了天台上。
天台上,刘大推着颜先生在上面晒太阳。阳光普照,颜先生的精神很好,关老师跟颜先生打了招呼,颜先生跟刘大讲他当年的故事,他当年相应抗美援朝的精神,跑去报名,结果没选中他,让他很失望,就跑到东北搞后勤支援,南方人跑到东北去,自然是受了一番苦的,但苦中作乐,颜先生虽然老年痴呆了,但讲起年轻时抗美援朝的故事,讲的那叫一个细,他还会做炒面,怎么抄,面和糖和盐的比例,农村的土灶怎么烧火……
关老师在一旁竟然听得津津有味。
刘大跟颜老师聊天,他也跟颜老师讲了自己一个本家叔叔的故事。这个本家叔叔19岁的时候,也就是1949年,考上了火车站的站务员。工作兢兢业业,埋头苦干,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好评,第一年就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志愿军后勤补给成了战争胜利的关键问题,铁路职工组建了抗美援朝大队,这个本家叔叔自然也在其中,他1950年10月到达朝鲜,工作就是朝鲜铁路的维护工作,做车号员。在战争中。车号工作十分重要,抄车号和代号必须做到百分之百准确,一旦误记,编错了车的去向,就会惹出大麻烦,会死很多人。这个本家叔叔抄车号,从来不出错,经常在战火中小跑着抄车号,那叫一个惊险。
车站是后勤基地,自然是美军轰炸的重点地区。美军的炸弹也分很多种,他们也研究了志愿军的作战方法,投弹都不一样,有时投普通炸弹,有时投定时炸弹,而且定爆时间不等,有的十几分钟、几十分钟,还有一个小时或一两天开爆的,战士们等飞机过去了,就跑出来继续抢修铁路,抢修车皮,发运货物,那些未爆炸的炸弹被视为哑弹,结果工作时忽然爆炸,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这个本家叔叔就开始研究如何拆弹,这是技术活,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从此,敌人一旦投下来定时炸弹,只要是不炸,他就跑去拆弹,因为这些炸弹不拆除,极其影响火车的发运,所以这个本家小叔叔拆了一个又一个炸弹,居然一直都没出过事,真是神奇。
后来,敌人开始重点轰炸附近的一个铁路桥。往往是白天美军飞机炸了桥,晚上我军的铁路工作人员就去修复桥梁。有天晚上,白天炸完了桥,本家小叔叔和同事们趁着晚上,把桥梁修复了,刚修好,就得赶紧安排一个火车头推送着一列满载弹药的列车进入到山洞中,这样才能躲避敌人白天的轰炸。
因为是刚修复的铁路桥,路基不实,当列车行至桥上时,列车中部有五节车厢脱轨,阻碍了列车的前进。
而天色马上要亮了,只要天一亮,美军飞机必然要来。领导们商量之后紧急决定:将靠机车一端没脱轨的几辆车牵引回车站另找隐蔽处所,将其余九辆弹药车分解开,采取前面用绳子拉,后面用人推的办法,一辆一辆地推进山洞。
为了保住火车,车站里的铁路职工、铁路部队的指战员和朝鲜群众300多人一齐出动,迅速把七辆弹药车推进山洞。
正当大家推着第八辆车走到要进山洞那段坡道上时,两架敌机过来轰炸了。
敌机看到下面有列车,迅速俯冲下来朝着车辆和人群疯狂的扫射。
面对敌人的扫射,推车的人们没有一个离开车辆,继续推车前进。但是拉车的绳子突然磨断了,这辆沉重的弹药车顺着坡道往桥面滑去,借着惯力,越滑越快,而后面就是另外一辆满载弹药的列车……如果发生碰撞,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担任提钩任务的本家小叔叔和另外一名同事赶紧拿起撬棍往车轮下塞,可是,撬棍太轻了,根本拦不住沉重的车辆。
这时,本家小叔叔一把把同事推出轨外,说:“快躲开!”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的身体垫在了撬棍底下,用身躯挡住了下滑的车辆,生生地用身体挡住了车辆的下滑,战友的生命保住了,七车弹药保住了,辛苦修复的大桥保住了。然而小叔叔鲜红的血从钢轨上流下……
刘大很平静地讲述了这个故事,关老师听得热泪盈眶,颜老先生也抹着眼泪:老一辈人太苦了,他们一代人受了好几代的苦哟,现在的人要珍惜哟……
关老师对关二和刘大说,看看,咱们民族向来不缺英雄。跟这些英雄们相比,现代的人蝇营狗苟,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单位同事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意思么?拼命地卷孩子,有意思么?
关二一个劲地说,没意思,关老师你太有格局了,这天下的人要都跟你和颜老先生这样,胸中有理想有情怀有温暖,那肯定是没偷没抢没毒没嫖和谐社会啊。
关老师和颜老先生聊了起来,虽然聊得驴唇不对马嘴,但挺能聊,因为年纪差不多,所以两个人有不少共同话题……
关二和刘大把他们放到最安全的地方,然后二人到一边。
关二对刘大本家叔叔的故事挺感动的,对小叔叔表达了致敬之意。“大哥,那个牺牲了的小叔叔,厉害着呢,英雄,大英雄。大哥,你这是有英雄传承呢,骨子里也流淌着英雄的血呢……”
“他是英雄,我是狗熊,光给老一辈人丢脸了。呵呵。”刘大笑道,不过,他又说,“跟小叔叔相比,我,你,还有老三,咱们三个,就不应该怕任何苦难,我们应该有信心战胜各种困难。”
“没错!英雄的精神鼓舞着咱们前进!”
聊了一会儿,关二看看张三没来,就问张三去哪儿了,刘大说,去搞侦察了。
“是那个什么公子的小三……”
“对啊!”
“关帝庙的老曹,谁扔的酒瓶啊?你还是老三?”
“咦,不是你么?”
“我那天下午在医院啊,没出去……我其实是想到了这一招,但老觉得老曹这人吧虽然确实毛病不少,可是往他脑门子上扔酒瓶子是不是有点儿过……我犹豫的时候,这老曹就被人砸了,我跟大乔也是这么说的,关老师作证,我当时心里想着是你和老三搞的呢……”
“我没做。老三也没做!那天我让老三搞侦察去了,他在另外一边……”
“那就奇怪了啊!”关二迷茫了。
刘大也觉得奇怪。
不过,老曹的事儿先放一边。
他还有个更重要的事儿。
“待会儿,我在这里见个人,你帮我照看一些颜老先生……”
“见谁?”
“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一个人来到了天台。
关二一看,愣了。
在海螺村收废品的妇女——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