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知天高地厚
伍春秋成功收购壶口采石场,姐夫笑他开始大鱼吃小虾了,要继续保持旺盛的斗志。伍春秋说有些事,是逼出来的,不进攻就会被欺压。
新潭线基础工程已经搞完,伍春秋打算把队伍调回来,准备干自己公司的业务。
同时,他跟程丰才提出退出新潭线项目部,再两头兼顾也不现实,对双方都有影响。
程丰才也理解伍春秋的想法,便把成旺工程部主任调过来接替伍春秋。
这日胡友国来电,告诉伍春秋梅东有条双回220kv的技改线路,工程名称叫新梅220kv线路迁改工程,从梅东经济开发区迁出去,拆除七基旧塔,新建十五基铁塔,合同价六百五十万。工期四十天,要尽快安排队伍进场。
工程部孙悦向伍春秋介绍了一支队伍,伍春秋当即就让孙悦通知施工队明天来谈承包合同。
第二天,武振春上班时间来到伍春秋办公室。伍春秋一见武振春,眼前一亮:高个子,铸管一样粗壮的手,刚毅的眼神,全身阳刚十足。想起他名字里振春两字,心里感觉十分满意。
他让武振春介绍一下以前的施工经历,从武振春的话里,研判出是个做事踏实,又懂技术,管理水平高的施工队长。
伍春秋跟他说,只要你能按公司要求搞好工程,我把你当公司的核心队伍,以后不用到处找业务,一年四季都没空。价格的话,你等下签合同就知道,会比任何一家都合理。
米阳跟经营部主任杨超走进来,就在董事长办公室与武振春签合同。伍春秋对杨超说:安全文明施工费降到三个点够了。工程保险二点四差不多,最高赔付额达到了一百五十万。税金九个只是增值税,实际缴纳还有附加税,我们不用照搬别家的,调到十二点五吧,我们赚钱用不着在这上面去克扣。
杨超应承重新调价。一会调完价打印三份合同,递给伍春秋过目。伍春秋在合同上签完字交给武振春。
武振春接过合同就签,杨超提醒看了再签啊。武振春爽快说不用看,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老板给分包人加价的,恐怕我们这个行业,仅此伍总一人。
武振春签完字,看着合同里的承包单价,暗喜出头的日子终于到了。若在别的老板手里,这样的地形地质,混凝土单价最多到一千二,这儿却多了二百,别处组塔最多一千八左右,这里二千,放线别处四万五,这里五万。
伍春秋说你自己没有的工机具,提前报器材科。其他事项,先找孙悦,安质部也会跟你有交待。
一周后,工程部派遣两个管理人员,领着武振春施工队,直接进入新梅220kv线路迁改工程工地。
伍春秋闲下来,估算着已开工的两个工地,以及还未开工的西乡变和线路工程,合同额已经超过一个亿。如果忠山风电项目下来,今年的合同额就将超过五个亿。
这日晚餐,伍春秋一时高兴,便把白天估算的合同额重新算给妻子听。
昭然问:“五个亿能赚多少?”
陈淑贞说:“依我的搞法,有一个亿,依你爸的搞法,得打个对折。”
浩然说你也太夸张了吧,这么大的差别。
伍春秋呵呵笑着,说依你妈的,今年赚一个亿,明年就只能赚半个亿,后年就会是半个亿的半个亿。
浩然哈哈大笑:“半个亿的半个亿,还是亿吗?”
伍春秋敲敲儿子的头:“钻空子挺机灵的哦。”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伍春秋看看是梁寒艳的电话,跑到阳台上,接通电话,就听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哽咽声:“能过来吗?……我在宾馆……还是那间房。”
伍春秋挂了电话,回到餐桌,一边扒着碗里还有一半的饭,一边对妻子说:“梁寒艳的电话。我先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你再过来。”
陈淑贞见丈夫这么开诚布公,就叫他快吃完饭过去。
伍春秋来到忠山宾馆,敲开客房门,梁寒艳把他扯进去,关上门问:“姐知道吗?”
伍春秋坦白说是她催我过来的。梁寒艳一把抱紧伍春秋,哭泣说我在姐面前,始终会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可是我已经是你的人,还能怎样呢。
伍春秋追问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寒艳如实告诉他,说妈早就看出她怀孕,而且快瞒不住,知道我跟你不可能,又不能冒险打掉孩子,今天非逼我带子成婚。怎么可能。我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了。我明白,为了保住孩子,带子成婚是唯一的办法,可是我没法面对不爱的男人。现在弄成这样,又不能怨我妈,爸妈活着都不容易,所有的希望都寄在我身上,而我,只会给他们带来烦恼和痛苦。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伍春秋狠着心,说:“还能怎么办,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流掉,你都没去检查,有什么依据说打掉就不能再孕呢。”
“你总是想我打掉,如果我不能再孕,又不能跟你在一起,明知我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你想我做孤家寡人吗?”
伍春秋一时无语。他十分无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说服她,便说:“你这是婚外育,你们党政领导干部是有纪律条例管制的吧,就算你辞职,能把这个当理由,写上辞职申请里吗?”
“怎么不可以,这很丑吗?”
“不值得!”
“我说值得就值得。”
伍春秋万般无奈了,便搬出妻子来:“我说不过你,让你姐来跟你说。”
梁寒艳笑了:“姐来了也是这样。我跟姐说过了,我说你无论怎么看我,我都会支持自己这样做。可姐并没逼我流掉,反而是你!”
“你姐是菩萨心肠!”
“那我白叫你来了。”梁寒艳推开伍春秋:“你送我回去,跟你说一万遍,你都是一个意思!”
伍春秋把梁寒艳送回家,在返回自家的路上,将车停到路边,拨了吴玉恒的电话,向她诉说了感情上的苦恼。
吴玉恒便跟他说了公司开张的前天晚上,梁寒艳找她咨询人流的风险,但谁又能保证没有风险呢。
伍春秋立马想到,她既然在咨询这个问题,说明她并未决绝不人流。
吴玉恒坦白地告诉伍春秋:我试图以自已跟你的纠结开导她,并说凡是爱上你的女人,都会被你折磨得满心伤痕。可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她说你跟淑贞相爱,不是很恩爱吗?
伍春秋唉声长叹:“已经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伍春秋结束与吴玉恒的电话,愁眉苦脸回到家里,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陈淑贞没有马上追问梁寒艳为什么见他,默默地握住丈夫的手,陪他静坐了一会,然后拉他睡觉。
平平静静过了几天,吴玉恒突然向伍春秋打来电话,说梁寒艳来了她这里,一脸的绝望,望着她都悬心,说想通了,要帮她流掉。
伍春秋当时在办公室查资料,他停下鼠标,压低声音,说你好好开导她,让她心情好些后,再给她做。如果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做手术,他认为有可能造成抑郁症。
吴玉恒说要不要跟淑贞讲这个事,好像她并不主张寒艳人流。
伍春秋说你别管她,她有个时候心肠软得有点莫名其妙。吴玉恒说作为女人,其实我也不主张她打掉。
伍春秋斥责说:“你们一个个都莫名其妙!”
没想陈淑贞这时突然闯进来,夺过手机,对吴玉恒说:“姐你不能做这个人流,孩子是无辜的,他也是伍家的后代。我不想给自己的男人带来终生遗憾。男人的痛苦能永远埋在心里,但并不表示他不痛苦不遗憾。我不管寒艳怎么选择,是退出政坛还是带子成婚,或是从此母子相依,我都支持她生下伍家的孩子。总之,这孩子只能留。”
电话那头突然传过来一句“谢谢姐”,然后电话中断了。
陈淑贞心里打了一个冷战,悲叹一声:“完了。”
她静下心来,拨打梁寒艳的电话,关机了。她再打吴玉恒的电话,吴玉恒说她一转身,就不见了。
伍春秋瞬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陈淑贞忙提醒他:“不是可以找三强吗?快让他找。”
伍春秋赶紧拨打三强的电话,他把梁寒艳的电话号码告诉三强,让他赶紧追踪她的位置。
陈淑贞急切地问:关掉手机也行?伍春秋说只要没有拔出手机卡,就能定到位。
一会三强打来电话,说手机信号已经上了回忠山的高速。伍春秋让三强随时告诉他手机位置。
四个多小时之后,三强说信号停止在忠山某处。
伍春秋手机上收到三强发来的位置,他打开地图,一查是铁合金厂那一片,夫妻俩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
知道梁寒艳回了家,两夫妻立即开车去了铁合金厂。
伍春秋领着妻子一同来到梁家,敲了很久的门,不见有人来开门。伍春秋看遍附近巷子每个角落,总算看到梁寒艳的车子停十多米远的一个拐角上。
陈淑贞沿着屋檐走到屋后,从窗帘子的色调认准梁寒艳的卧室,敲着窗玻璃,压低声音不停叫唤:“寒艳,寒艳开门。”
她叫了四五遍,终于听到屋里叫了声“姐。”然后就听屋里传来开门声。
陈淑贞赶紧跑向屋前,看到丈夫和梁寒艳一个门外一个门内傻站着。陈淑贞走过来,一脚跨进屋子,拉着梁寒艳斥责道:“不要命啦,这么跑!”
梁寒艳一把抱住陈淑贞,呜呜呜哭了起来。伍春秋走进来,关上房门,然后给两个女人泡了杯茶,放到茶几上。
陈淑贞把梁寒艳扶到沙发上坐下,抚着她的背心,说:“别听他们的,听姐的。你想怎么做,姐都支持你。”
梁寒艳气息柔弱,说:“姐,我还是流了吧。以后,我就跟姐相依为命。”
陈淑贞一听这话,眼泪一溅,抱着梁寒艳哭泣起来。
伍春秋呵斥道:“行了,你们两个正常点好不。”
两个女人慢慢平息下来,伍春秋说:“你真想生,考虑清楚,前头一二十年的奋斗,就白费了,而且女人的名誉也毁了,我们不是活在真空里。”
两个女人听了这话,默不作声。
伍春秋又教训起来:“是有点痛苦,可是人一来到这世上,生老病死,痛失亲人,经历的悲伤和痛苦,岂止三五几回?不都得熬过去?学会目光向前看。”
“自私鬼!”突然,梁寒艳笑斥道。
陈淑贞抹着梁寒艳的泪脸,说:“辛苦一天,继续睡觉去。以后忙了政府的事,就来公司,陪姐聊天。”
梁寒艳静下心来,搂着陈淑贞说:“姐别太辛苦了,把那边的工辞了吧。”
陈淑贞笑了:“姐想好了,那边做完这个月,就辞了,近来的确觉得有点亏虚。钱要寻,命更要紧。”
伍春秋望着电视屏幕说:“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用点心,为家里,为亲友争光,我跟你姐,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无私无悔。”
陈淑贞安抚梁寒艳回房睡下,拉着丈夫出了梁家。
几天后,梁寒艳去了趟省城,回来的那天,刚好出差满一周。
陈淑贞在公司办公室见到她,已经换了一种精神面貌,虽然有些苍白,但没有了以前的柔弱,目光变得熠烁。
陈淑贞轻轻地摸摸梁寒艳腹部,安慰道:“想来想去,我跟你还是天真了,那臭石头讲的还是有道理。别再想过去的事了,先静下心来。男人这个东西,也不能没有,姐跟你一起找。那臭男人常常教训我,说人有多种活法,凡事往往不得已,退而求其次。人活一辈子,何尝不是这样。”
梁寒艳含笑道:“姐放心,我会振作起来的。”
“等会儿,我们去雨裳那里坐坐。”
梁寒艳回归常态,伍春秋心安定下来。中午和三个女人在老地方吃饭,又跟往日一样轻松欢快。
吃过饭,伍春秋说你们再坐坐,我回公司去做个结算资料。
陈淑贞问什么结算资料?
伍春秋说新潭线的结算资料,准备明天送过去,先让他们过过目。跟大公司办一次结算,跑三四次,能结了是最快的。
陈淑贞说:“你有把握没有?没把握,把结算单给我,我来跑。”
顾雨裳说:“姐你别老是这么操心好不,那是男人跑的事。”
陈淑贞说:“你不是不晓得,你这个老师,现在还有点迂腐没磨掉。等到他身上全是硬刚了,我就懒得管他了。”
伍春秋对妻子的指摘不置可否,笑着离开了208。
新潭线基础工程结束,伍春秋与陈建军、陆国强曾经算过账,整个工程能赚十四五万就算烧高香了。陆国强怨他那三万多加班费,完全没必要付。而陈淑贞更是火冒三丈:为什么不听民工的建议!偷工减料又不是你一个人在搞,也没见有谁犯事。
第二天,伍春秋拿着做好的增补签证单,与陈建军去了送变电公司。
新潭线是划拨一分公司经管,伍春秋向来不屑与上层打交道,自从承包新潭线以来,从来没沾惹过分公司这层关系,分公司的领导,他一个也不认识。
这帮坐办公室的人,骨子里是瞅不起农民工的,哪怕你是包工头。
伍春秋今天把签证单交到经营部主任手里,人家略微翻了几页,就丢回给伍春秋:这些都是合同内的工作任务,怎么增。他让伍春秋去找分公司经理,说经理能补就补。
伍春秋拿着签证单走出经营部门口,就听到房里在议论自己:“大尾巴草猪一样,平常没见过影子,要钱就找上门来了。钱有那么好要吗?”
这话被伍春秋在门口听到,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还是强忍着不动怒,拿着签证单找到分公司经理面前。
经理翻了翻签证单,往桌面上一丢,说先放这里,分公司开会研究一下再给你答复。
伍春秋办了十来年结算,还是第一次这么受辱,他当时真想掀桌子。一想自己现在也算是办企业的人,还是沉稳点吧。
他退出分公司经理办公室,给程丰才打去电话,说了刚才的经过。程丰才骂一声mmdb,然后吩咐伍春秋直接找邓总。
程丰才说老兄你讲话放硬气点,不要给他们留面子。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天天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只想打冤枉主意。你去找邓总,把情况跟他说出来,让他收拾这帮龟孙子!
陈淑贞知道丈夫没办好结算,特别是听说分公司的人骂男人是大尾巴草猪,下午就怒气冲冲跑到分公司,大骂分公司的家伙狗眼看人低,敢骂老子大尾巴草猪,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一群叫化子变的,无非是没送饭给你们吃,你们就想耍我,卡我的结算?
她这一叫,闹得整个分公司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知道伍春秋背景的同事,马上告诉分公司经理和经营部主任:你们闯祸了,估计在这里没得待了,想保留点面子,赶快自己辞职,转别处发财吧。
这两个人一脸懵逼,此刻才后悔自己孤陋寡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想想还是自己蠢,从来不沾惹自己的人,岂是好惹的人?今天这女人来到自己的地盘骂骂咧咧,没底气又怎敢如此发飙?
邓少强接到程丰才的电话,听说伍春秋夫妇来结账,知道大闹一分公司的人,肯定是那个霸气侧漏的陈淑贞,心里不禁想笑。
他来到一分公司,就见伍春秋在拉陈淑贞往外走。夫妻俩见到邓少强,伍春秋有点不好意思,忙跟邓少强打招呼。
陈淑贞则拍掉丈夫的手,走到邓少强面前,扯住邓少强的一只手,就往经营部主任面前走:“老头,你帮我问问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今天说了什么没教养的话!”
经营部主任脸胀得通红,很不服气。
陈建军冷笑道:“不服气?没捏碎你的骨头,算你今天走运了。”
邓少强问身边的下属到底是句什么话?下属照实告诉自己的老总。邓少强听了,霎时气得眉毛绉成一堆,当着众人的面,朝经营部主任吼道:“真是没教养的东西,不想干了,给我滚蛋!”
邓少强平息一会粗气,才转身招呼伍春秋夫妇和陈建军去自己办公室。
伍春秋给邓少强赔礼:“您多多包涵,淑贞这性子有点爆辣,给您添堵了。”
邓少强朝陈淑贞笑斥道:“还用我给你泡茶啊?”
陈淑贞乖乖似的听从指令,真的走到茶几旁,泡了四杯茶,放茶几上,自己先自坐下。
邓少强示意伍春秋和陈建军坐下,略表歉意说:“让三位受委屈了,别见怪,公司大了,鱼龙混杂,免不了的。”
伍春秋道:“看来,我得引以为戒。”
邓少强说不错,都得反思反思,人文管理,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然后,邓少强问:“亏了?”
伍春秋记着签证单上的数目:“不记事故,算不上亏吧,不过申请的签证单,也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邓少强道:“你这边的情况,我基本了解,管理得还算不错。那个事故属意外,不由你来承担,公司入了工程险,成旺那边也入了商业险。”
最后,邓少强拉着陈淑贞手,打趣道:“老头谢谢你,这只手今天没扇他们耳光。”
陈淑贞嘿嘿笑了:“下次就不保证了哦。”
“哪还有下次。”邓少强说:“都快退休了,说不定,我上你们那打工去。”
陈淑贞拍拍邓少强胳膊,大呼:“请你当太上皇!”
伍春秋郑重地说:“您别讲话不算数啊。”
邓少强说真的很想,跟你们两口子打交道,快活。
三个人说了一波客气话,邓少强说签证单放这里,结算的事不用再跑,由程丰才派人来办,结算款下个月打过去。
回忠山的路上,陈建军问侄郎:签证单算上,估计能赚多少?
伍春秋说不扣事故款,合同款还剩十七八万,签证七八十万的样子,一共百把万吧。
陈淑贞立刻质疑:“什么?四五千方混凝土,包括签证单,就这么点钱?当时没算签证,也差不多这个数呢。”
陈建军开导侄女:“算了,能是个赚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