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妈
晚上下班往回走时,江佩玲拎了颗榴莲回家。
这种贵价水果,她平时很少买。但是因为宝树要去海城打时期工,在他离开之前,她想让他吃好一些。
进了小区,她迎面遇到了五金店的老许。
老许的五金店就在小区大门斜对面,经营很多年了。他也提供安装服务,经常进小区来。
江佩玲招了招手,“正好,我房间的灯有点闪,老许你现在有空给看看吗?”
“不用我去啦!”老许说。
“咋?”
“你儿子今天换过啦!”
“宝树?”
“上午就来我店里,买了开关换。他还说厕所的灯有点闪,又买了led灯。厨房下水也有问题,也一起换了——我说你不儿子不是考了五金专业吧?那我可得失业咯!”老许笑呵呵地开着玩笑。
江佩玲愣了愣,心里泛起一阵温热:“放心吧,我儿子看不上你这行!”
两人交错而过,老许忽地又回过头,“宝树这孩子,考完试不跟同学出去疯,而是把家里坏的零件换了一遍。我看是真不错,可惜我女儿才初中,不然都想让他当我女婿……”
“老许,你操这心也太早了吧!”丁荷花从后面过来接住话茬。她女儿都跟宝树那样了,她跟江佩玲也差点都把“亲家”提前挂嘴上了,哪还乐意听这些话!
“也是,也是。”老许笑着走了。
丁荷花与江佩玲一块往楼上走,两人都有些沉默。
她们已经偷偷地商量过了,并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两孩子之间,什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了。
在此基础上,她们已经讨论过,等宝树去海城上大学后怎么办。四年时间的异地恋,变数可太多了!
大学里都是花花绿绿的姑娘们,宝树有这样貌身材,人又挺幽默,肯定招女生喜欢,他能不动心吗?这段感情怎么办?
现在宝树还要去海城打暑期工,还说估计会做满一暑假,这还把异地的时间给提前了!这像打了一个突击,打得她们措手不及。
沉默一会后,江佩玲开了口,“我买了榴莲,一会宝树回来让他打开了,给你家拿一半上去。”
“我也有好东西!”丁荷花笑着拎了拎手里的甲鱼,“我晚上煲甲鱼枸杞汤,算了你家的份,你让宝树喝。这汤……补肾!”
“好吧……”江佩玲开心地苦笑着。
“宝树在家吗?”
“跟同学毕业聚餐去了。”
“他哪天去海城?”
“明天给他爸扫墓,后天就去。”
“哦……帮我向树爸带个好。”
“好。”
回到家,江佩玲试了下厕所的灯,果然换新的了。
她开开关关了好几下,忽然觉得,这灯就像一个信号。
儿子离家的信号。
他要去打暑假工,接下来是上大学。寒暑假的时候,他会回来住一段时间,但也只是一段时间。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将不在这个家里了。
离家将是他的常态,回家只是偶尔。
她回头看着这个老房子,然后看着丈夫的遗像,呆呆地站立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往后至少四年,我守着这个空房子就是常态了。
宝树他爸,
你要是还在多好……
再晚一些,宝树回来了。
她笑着问:“我儿子啥时候成水电工了?”
宝树也笑,“这么快就发现啦?”
“开关,厕所灯,下水道,还有啥?”
“电脑重装了系统,电闸的保险丝换了。”
“别再弄了,以免被电着。”
“高中物理都学过来了,这点还不懂嘛!这什么汤?”
“楼上丁姨煲的甲鱼汤,给端来两碗,说是……清热降火。丁姨多记着你,一会执好可得喝完了,不许剩!”
“那得给丁姨面子。”
“你先把榴莲打开了,给楼上拿去一半。”
“好嘞。”
宝树拿了榴莲上去,片刻后回来说:“丁姨的表情怪怪的,问我以后怎么打算。我说就打暑期工,上大学,好好学习呗。她竟然又问我,大学要是遇到漂亮女生追我怎么办……”
“啊……”江佩玲略紧张地看着他:“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
宝树话没说完,就被一阵“陛下我叫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的铃声打断。
江佩玲听他讲电话,竟然是柳慧打来,约他到楼下喝奶茶的。他挂了电话就下去了。
她在阳台上,看到宝树下楼,直接走向斜对面长椅,柳慧已经等在那了。
这时她的手机也响起来,丁荷花打来的。
“他俩又在一块聊上了。”
“我也在看呢。”
“刚才我问宝树,要是大学遇上漂亮女生对他有意思,他会怎么办,你猜他怎么说的?”丁荷花的声音有点急。
江佩玲忙问:“说什么?”
“他说,他会拼死抵抗。”
“是吗?”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又说,除非比慧姐漂亮。”
“呃……”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气我?”
“不是的吧……”
江佩玲用了好一阵功夫,才安抚住对方。
她也想不明白了:儿子怎么这么说呢!这要是开玩笑,那就开过头了!她想跟他摊开了说,把他和柳慧的事情问个明白。
然而,宝树一回家,就说到明天扫墓的事。说终于高考终于线束了,要好好地跟老爸聊一聊。
这种氛围下,江佩玲就没问出来。
她想,既然他都要离开乌原了,以后的事实在难说得紧,现在问了也没有多大意义,还是等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第二天是周六,母子俩上午就去了乌原公墓。
他们带了些香蕉和巨蜂葡萄,这两样是于荣生前爱吃的水果。到墓园门口,再去香烛店买一些祭祀品。
江佩玲挑了些冥币,一回头,却见宝树在门外,跟一个小老头聊着,后者还不时朝她看来,脸上神色变幻不断。
她正奇怪,接待她的店员说道:“那是定制纸扎品店的老板,纸扎做得很好,你儿子是要定制什么纸扎吗?”
“也许是吧……”
她心想,也许儿子要上大学了,对给爸爸上坟有了什么新的想法?那样的话,她应该支持一下!
但是看了两眼,情况又有些奇怪。
纸扎店老板好像不太开心,还不时往这边看,似乎想要过来找她;宝树则极力地劝说着什么,还双手合什地拜托。结果给老板说得不太高兴,拂手而去了。
这是咋了?
她疑惑地把宝树叫来问,他说想定制一个高考登科的纸扎,上面要有龙有凤,一会烧给老爸,让老爸爸好好高兴一下。可惜老板说没法弄,还有些生气,说他异想天开刁难人。
她笑了笑,“你跟老爸说说话就好了。”
随后到了坟前,她便没怎么开口。
她想往后的日子,也许有时无聊了,随时可以来看两眼,聊几句,现在把时间都留给儿子吧。于是她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着宝树絮絮叨叨的,跟他爸聊了许多日常话。
不过,说到最后一句时,表情倒是有些凝重。
“爸,我跟你说过的话,我会做到的。你在天上,要看着我和妈妈喔!”
她没有问,那些话具体是什么。
她知道,儿子既然这样说了,那一定都是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