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魍魉
“这几日奇怪的很。”
“许多街坊都突然因为急病死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这儿的致死率本来就比其他星房高。”
“看看这温度,看看我们的粮食,能安全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七老八十享清福。”
“那也是。”
“唉,什么时候能去一级星房瞧瞧,听说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城市。”
“做梦吧,那儿都是上等人待的。”
良言向与归境而去的脚步放慢,像是在特意等待着什么。
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带着手上的煎饼和水朝那里走过去。
“你来啦。”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幼态。
良言看过去,发现他身上的杂草更密了些,甚至脸色也开始渐渐发青。
“这是怎么回事?”
“我发现自己变小了耶。”
他对着良言笑,“我是不是快恢复了。”
良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仔细观察后发现他的确变幼小了一些,看上去有种九岁孩子的模样。
“唉…我想妈妈了。”
他吃着饼,却发出一声叹气。
良言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回答,“昨日里忙,忘了去看你父母。”
“今天再去可以吗?”
小男孩快速咬着嘴里的饼,水瓶在他手里捏的很紧,“没事的,说不定妈妈明天就会过来的。”
“她从前也总是这样,答应了的事情频繁的忘记。”
“姐姐,我听说像我这样的人很危险的,我会不会传染给你啊?”
良言看着他,“不会的。”
“就算同为感染者,也是不一样的。”
那人半皱着眉,“什么不一样?”
“你是植物体感染,只会身体产生变异,但没有威胁,也不具备传染能力。”
她继续解释着,“听说过动物感染者吗?他们也不具备传染能力,但本身会隐藏着猎杀的习性。”
“再者,便是元素感染。”
“从人类实验室里研究出的病毒元素,它们既能够让人类快速变异,进化为异种,同时也具有极恐怖的伤害能力和传染能力。”
良言看着男孩瑟瑟发抖,“不过这些年,病毒元素几乎已经消失了。”
“那能救救我吗?”
男孩低着头,把声音压着,“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也很害怕。”
良言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等到男孩填报了肚子以后,她缓缓站起,准备离开。
“你能陪陪我吗?”
“就一会儿。”
“这洞里太黑太冷了,我有点害怕。”
——“这巢穴里太冷太凉了。”
“小火柴,你能帮我温暖一下吗?”
良言脑中忽地闪过一个画面,然而仅仅是一瞬,待她想回神捕捉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见良言一直沉默,小男孩以为她不愿意,就又开了口,“那等妈妈接走我以后,姐姐也要来看看我啊。”
“我的家在一所十二单元十二号。”
“姐姐你知道的。”
良言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决定离开,她想尽最大能力去劝说一下他的父母。
就算是永久地关在家里,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
“我去找你爸妈,好吗?”
“你再等等,我去把他们带过来。”
小男孩果真精神了些,“当然好当然好,我等着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约定好之后,良言转身离开了这里。
依然是那个地方。
良言心想,她跟这里还真是有缘,不过是当日匆匆一瞥而已,竟成了一位陌生孩子可心的姐姐。
门上的画完全没有了,只剩下一堆莫名其妙的数字。
她抬起胳膊,准备敲门。
“你说孩子会不会恨我们?”
“是他命不好。”
“联盟的人会把他带走吗?带进实验室?那是不是说明小宁还有可能会恢复?”
良言的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就算不恢复也要把他交出去啊,毕竟是感染者。”
“都怪你,没事带孩子乱玩什么!”
良言疯狂地拍打着门,甚至想要用尽所有力气把门撞开。
“你!”里面的人把门打开。
“你们刚才说什么?”良言狠狠瞪着,死咬着嘴唇“你们通知了人?”
“是联盟派来的那群军官?”
面前的一男一女好似被她这魔怔的样子惊住了,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他那么想你们,那么渴望见到爸爸妈妈。”
“你们为什么要抛弃他?”
“他没有任何能力,你们为什么要丢掉他!”
男人吼了一句,“你懂什么!”
紧接着良言就被猛地推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异种本就不应该存在!”
“我们是人!”
“联盟才是真正来帮助我们的。”
良言缓缓仰起头,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但她没在意,只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在愤怒地狂吼。
而女人在他背后哭泣。
“良言!”
远处有人在叫她。
她艰难从地上站起来,看到江珩慌忙跑来。
“你怎么样?”他神情里的焦躁并不虚假。
良言晃了晃神,却总觉着有人跟眼前的身影重合。
——“你就是这里唯一一个小火柴?”
“这里叫做艾里约,我是这个星球的。”
“你们星球没有生命了,我带你离开好吗?”
“你…是人类吗?”
“是的,你知道我?”
——
“你叫什么名字?”
“林深,你呢?”
“我叫元元。”
良言紧捂着脑袋,晕眩感不停袭来。
“林…林深…”
江珩扶着她的胳膊瞬间僵硬,“你说什么。”
“你又是谁?”门口的男人被他这身军官的装扮唬住,声音不自觉就小了一点。
江珩感到一阵烦躁,但良言好似渐渐清醒了,忘记了刚才的呢喃。
他亮出自己的证件,“请你们解释一下。”
男人在看到上面几个联盟军防最高负责人和总指挥的字眼时瞬间吓到了,头迅速低下来,“不…长官…这…这不怪我们,是这位姑娘,她来,她来找麻烦。”
江珩想仔细问一问良言,却没想到她即刻就跑开了。
良言跑的很快,在狭窄的巷子里磕磕绊绊,但脚步却不停。
想起来时在路上看到的那一支小队伍,她以为又是什么例行访查,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路线分明是朝着与归境去的。
她加快速度,无法想象那个在等着她的小孩会遭遇什么。
“砰——”
然而她还是来晚了。
枪声响起的片刻,她止步在最外层的洞穴门口,因为被巨大的声音反射所震慑,下意识的半躬着了身子想要抬手捂住耳朵。
但她的动作静止在半空。
江珩怀抱住她,双手覆在她耳朵上,帮助她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良言的泪水悄无声息落下。
如那一个夜晚重临,一切悲伤齐聚,她再一次成为了落荒而逃的赎罪者。
——
江珩把良言带到了斯特瑞的地面驻地。
方汝成走过来,“这女孩有点熟悉,你打晕的?”
“但是你是如何把一个普通平民带进来的?”他眼眸一转,“噢,总教的行为自是没人阻止。”
江珩冷眼一瞥,“说完了?说完了过来帮她检查一下。”
方汝成一动不动,“我可是联盟最顶级的研究人员。”
“你现在让我给一个平民姑娘诊治?”
江珩:“前几日在地下城露面的是个鬼?”
方汝成尴尬地摸摸鼻子。
“飞船上的诊疗仪器都精准的很,既然扫描通过了就说明没什么大事。”
江珩与他一同走到良言面前,“她脑袋好像被磕着了。”
“脑成像呢?”
“这里。”江珩带他走到一处显示仪面前。
方汝成瞧了瞧,“有点轻微脑震荡的迹象,但是太轻了,连达到仪器发出警告的标准都没有。”
江珩凝神,“你从前给我的那一支注射针,持续时间有多久?”
方汝成没在意,“哪一支?我交给你的针剂那可多了,每一个都要经过层层筛查。”
“没有经过筛查的那一支。”
方汝成蹙眉,“你偷偷问我要的那一支?”
“嗯。”
“10年左右应该没问题。”他作思考状。
江珩道:“你从前说可保一生。”
方汝成缩了缩脖子,“那是第一支药剂…还…还不太成熟。”
“但是她现在就有清醒的预兆了。”
“什么?”方汝成急的转圈,“怎么可能,这才多长时间?”
“不是…”他才反应过来,“你就是给这位姑娘用的?”
“我上好的一支珍贵药剂你就这么随便浪费了?”
江珩:“我觉得需要通知联盟对你做一下资格审查,是什么能让你足够骄傲到对一个支撑不到五年的药剂信口开河可保一生。”
方汝成微微蔫儿了下来,敢怒不敢言。
“我需要你的帮助。”江珩突然开口。
“什么?”
“再给我一支。”
方汝成被惊到了,马上拉远与他的距离,把自己藏在门口,“总教,这可是要挨枪子儿的事儿。”
“您能不能别总是用这么平淡的语气给我爆出一颗惊雷。”
“那该如何?”江珩一本正经的从腰间扣带处取出一把枪,迅速上了膛后直指方汝成。
方汝成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又觉得自己太怂了些,缓缓垂下胳膊,“总教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
江珩面无表情,“这件事情是我逼你的,一旦败漏,你大可以全推到我的身上。”
方汝成无奈一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但是我需要时间回联盟,我把它藏在了实验室里,没有我的认证,谁都取不到。”
江珩收起枪,“派你来斯特瑞的是哪位指挥?我去申请。”
“不用。”方汝成放松了一下肩膀,“是我爹,我去说。”
“但是我要提醒一下。”
他正色道:“强制抽取相关记忆的药剂百害而无一利,我没有过多时间把研究放在这个上面,所以我无法确定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你还要再考虑一下吗?”
江珩:“会有生命危险吗?”
“概率不大。”
然后江珩深深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抚了抚眉心,“谢了,去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