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生回首只一梦
梦中是一片草原，春日旖旎的阳光贴着草皮慢慢升起，露水由清冷变得温暖，羊群像一朵白云，随风飘动在草场，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从遥远的山丘骑马而来，而他静静躺在草场中央，无忧无虑。
“卓木拉干泗，我爷爷说了，今天应该不会变天，总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河边了吧？”随着蹬蹬马蹄声渐近，熟悉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女孩的笑声。
最好的伙伴跨越两个牧场找来，少年非常开心，坐起身，笑着说：“卡峰，卡彦，我爷爷要是发现我又扔下羊群跑出去，那我这次可就不是在帐篷外罚站一夜了。”
跳下马的两个少年并不听他的话，相视一笑便默契地走向坐着的少年的两边，然后各自拉住一条胳膊，一起将他架上正在吃草的矮马。
“装什么装，哪次出去玩不是你跑的最快，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赢你。”
“谁怕谁。”
在日落的九曲河边，三个少年躺在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无忧无虑，就和三匹悠闲吃着嫩草的马儿一样。
旋即，场景转换。
杀声震天，干泗和卡枫带着骑兵向前冲杀，草原成了战场，草地在军队的践踏下变成一片泥泞，而士兵的尸体也如同被践踏的一株株绿草一样，被深深踩进泥里。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青年，哭喊着寻找着自己的兄弟，终于，在一个矮丘上，在瘸腿的战马前，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卡枫。
“卓木拉干泗，我活不下去，但死前还有一件事没办，我要你去做。”
看到卡枫的那一刻，青年就已经泣不成声，抱着他残缺的身体，拼命地点着头说：
“什么事，我一定办到。”
“本来打完仗，我要去找云川州来的那个家伙决斗。”卡枫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满是愤怒，用力抓住青年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拿他当兄弟，他却欺骗了卡彦，听说他在什么夜阑山，是个顶厉害的地方，可他伤害了我妹妹，就是拼上性命我也要为她讨回公道，你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青年悲痛交加，仿佛卡枫锥心的疼痛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日落西山，青年背着卡枫的残躯，一步一步走到了九曲河边，而那匹陪伴卡枫一生的马缓缓跟在身后，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在河边最高的草丘上，青年靠着小土堆看着西边，阳光落在河面那一道道弯折上，仿佛一下变成了无数道。
一杯酒淋到土堆上，一杯酒下肚，就这样从日暮喝到晨光熹微。
太阳升起，青年拿上卡枫的环刀准备向南，临走时回头对着土堆说：“卡彦也是我的妹妹啊。”
山风寸寸刮过广场，满地树叶像刀子一样袭来，陆均用背挡在干泗身前，可是他太瘦弱，既挡不住风，也挡不住一堆一堆的树叶。已经过了快半炷香的时间了，干泗依然没有醒来，这次，在陆均的心中，他的师父真的死了，和他记忆中某些不愿回想起来的场景一样。
“小兄弟，我是剑鸣州褚休，我来助你。”
围观人群中一位白袍锦衣的剑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潜龙观的山门，朝着陆均和快被枯叶埋掉的干泗走来。
剑客右掌轻拂，一股轻柔的气息将树叶吹散，然后和陆均合力扶起干泗，盘膝凝神，以双掌将周身气息转化成一股温热的力量推入干泗体内，不多时，干泗恢复了生机。
干泗醒过来后，剑客重新回到人群中，与离开时众人的木然不同，此时剑客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笑意。
气息调顺，遥遥向人群中行了一个黑云州的捶胸礼，干泗再次持刀向前。
“黑云州干泗，替措林库卡枫，措林库卡彦兄妹向潜龙观李青道挑战，虽死不悔。”
气息虽不似先前那般洪厚，可干泗的声音却更加锋利，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广场上鸦雀无声，陆均不再劝阻，江湖客不再喧嚣，广场上十一名道观弟子退后，只留下凌云一人。
“我潜龙观并无李青道此人，请先生离开。”
凌云的声音平静如水，周身也无丝毫气息波动，眼前这个江湖客令他心存敬意，可作为潜龙观四十一代首徒，他不能后退。
“要阻止我便请动手，无需多言。”
干泗持刀，继续向前，他自然知道前方的人境界高过他很多，但他同样不能停下。
见此，凌云不再多说，手中用于教学的木剑随手臂的旋转，在正前方画出一个圈，随即十二道一模一样的木剑便列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剑气所化，但其形色太过逼真，令人恍惚。
剑气实质化，这是五境巅峰的实力。
干泗右手持刀，左手从腰间摸过，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柄银光软剑出现在手中。他的气息陡然上涌，不一会儿便攀上五境。他本就是剑客，只是为了完成卡枫的遗愿才改练刀，本想与李青道决战时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可眼前的年轻道人太强，他不得不提前使出来。
借风贴地掠向前方，干泗左手剑引三丈剑气，携一地树叶刺出，剑刺出的同时，身形一拧，右手环刀借势挥砍，七环闪电般飞向凌云。
两招先后而至，凌云并未有任何躲闪的动作，木剑横劈，十二道剑意依次飞向前，在无数纷乱树叶中，一招破两招。
未有半分停滞，双方皆是踩着一片片叶子飞到广场上方，在步步攀高的同时，二人已经拆了数招，无论对方招式多么凶险，两人皆能凭借着风力与叶片改变方向，从而躲过。此时众人才明白，两人的轻功境界都是借风。
陆均仰头观看，有一会儿竟忘记了师傅和凌云仙师是在生死搏斗，看得入神之际，手下竟然不自觉地动了起来，虽然生涩，但已经有了双方刀剑招式的雏形，而且手下也隐隐出现气旋。
干泗霸道勇猛，凌云缥缈轻柔，双方你来我往，五十招过后竟平分秋色。
或许是因为骄傲，或许因为敬佩，除了第一招之外，凌云都是将气息压制在与干泗相同的境界。这一点，拆过二十多招之后干泗也感觉到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干泗依然落入下风，只是下方人离得太远感受不真切而已。
百招过后，在双方尽力一击之下，两人各自后退数十丈，稳定身形之后，都借着渐弱的风悬浮在空中。
他们显然在各自调息，准备最后一击。
“刀剑如军。”
“两仪剑图。”
天空上，刀势剑气互相缠绕形成的七丈气柱撞上了十二柄木剑构筑的两仪图，空气爆炸，刺耳的声音令所有人捂住耳朵，可即便这样，仍有人晕了过去。
观战的人都这样，那出招的两人怎么样呢？
只见广场之上，凌云收剑，依然静静站立着，而干泗则在陆均旁边，单手撑地，口吐鲜血。
自始至终，凌云只有两招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