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之忧伤
像是一颗小石子跌进池塘里,只泛起了几层涟漪。
姜源眼里的热切熄灭了。他愣在那里,活像是被夺走了糖果的手足无措的小孩。
解子文察觉到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量泄了不少,便要抽回手去,不想姜源又重新抓了紧。他另一只手塞进口袋里翻找着什么,最终捞出两颗包装清新可爱的糖,放进解子文的手心。
小孩子吗?没有边界感,还随身带着糖。解子文轻蹙着眉头。
“我难过的时候就会吃这种糖。”姜源放开了解子文的手,“很好吃的,你试试。”
“我不爱吃糖。”解子文想还回去。况且看你那悲伤的小眼神,你不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两颗糖么?
“你拿着吧。就算不吃,看看他们的包装也会好受些的。”
两颗糖果静静躺在解子文手心里,透明的五彩包装焕发着彩虹色的光,有不少人买这种糖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收藏它的包装。
解子文沉默了一会,把糖塞进了外衣口袋。姜源满意地笑笑,重新拿起小提琴,小心翼翼地问:
“我可以拉一曲吗?”
解子文点头,把弓递了过去。
姜源试了下音,注视着琴弦旁的小字,轻声道:
“顾老师,我叫姜源,是解子文的新同学。我想拉一首曲子给您听,我拉得不好,您别见怪啊。”
乐曲将将进行了两个小节,解子文就听出来姜源拉的是克莱斯勒的《爱之忧伤》。旋律进行的很平稳,看他的手法,以前应该是练过小提琴的。
听惯了钢琴伴奏的版本,小提琴独奏的效果在解子文听来略显单薄了。原本该有浪漫的和声进行的时候,却只有小提孤零零的自言自语。
但解子文的心底隐约升腾起一束喜悦。
不管姜源是有意还是无意选择了这首曲子,今夜撩动两人发梢的风都变得抚慰温馨。
在沉郁的海蓝色中,解子文找到了一座小岛——
他很高兴,除自己和袁教授外,身边还有人记得曾红极一时的顾琳。
他很高兴,除自己和袁教授外,身边还有人会为顾琳的离开而感到遗憾。
尽管旋律很悲伤,但今晚,是爱的喜悦。
“早。”
“?”
“……?”
“卧槽啊,”秦欢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主动跟他打招呼的解子文,“老解你昨晚采花去了?”
“最可恶的就是你这种一句话就能打破别人好心情的人。”解子文瞟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别别别,我可不想成为这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秦欢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吧,是要我跪下来给您老道歉,还是要我请你出去吃饭?”
解子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竟抿着嘴笑了起来。
“算了吧,”他从书包里抽出练习册,“秦大爷穷的只能吃泡面,怎么会有钱请我吃饭呢。”
“哎,话不能这么说啊!”秦欢瞪圆了眼,“虽然我是鞋狗,但请人吃顿饭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那加我一个吧秦哥!”一个同学笑道。
“加我一个!”
“有免费的午餐,怎么能不吃?也加我一个!”
“哎哎哎,过分了啊你们!”秦欢指着他们骂道,“我请我六年死党吃饭,关你们什么事?小兔崽子们平时能多损有多损,这时候还想坑老子饭吃?行啊,老子请你们吃屁,到时候别不来啊!”
“切——”同学们嬉笑着喝倒彩,转身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就像是退潮的海岸重归平静。
班级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开心,在这里不会显得多珍贵,一个人的悲伤,在这里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秦欢可不管,他就是要做那能点燃一切的小火苗,哪怕身边的人可能不是什么易燃物,他也要发挥他的e人属性,一次又一次臭不要脸的强迫他们社交好举办篝火晚会。
解子文这块木头,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这么容易点燃,秦欢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冒出了点烟,只是他妈妈去世这件事像是给他泼了盆冷水。
受了潮的木头要想再点燃,就得先放在太阳底下曝晒祛湿。
“那我呢秦欢?”姜源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不带我一个吗?”
“你们俩可是我在这个班里唯二的朋友,我能不能一起?”
“哟,看不出来啊小伙子,你才来第二天,关系攀的挺快啊。”秦欢眯着眼,对着传出偷笑窃语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如果姜大帅哥想通过攀关系来蹭饭的话,那大可不必。那里可有一大堆免费的午餐等着你呢,没必要扒着我们不放哈。”
姜源瘪了嘴,看看秦欢,又看看解子文。
他想了一会儿,小声试探道:
“那……我请?”
“秦欢,你可真行。”解子文无语道。人家姜源为了交个朋友破费请吃饭,秦欢一口答应就算了,还恬不知耻地提出想去吃河里捞。
“嗨,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再说了,他不也很爽快的同意了吗?”秦欢无所谓道。
这倒不假。秦欢提出要求后,姜源二话没说便在他俩面前预定了河里捞的三人餐,也不知道这人是好面子还是单纯的人傻钱多。
“我周六下午要去上课,可能晚点到。”解子文说,“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
“那你可得快点儿,”秦欢道,“我可经不住辣锅的诱惑,到时候没得吃了可不怪我。”
“知道了知道了。”
解子文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心好累。
他为数不多的平静的独处时间,被这个聒噪的哈士奇和这个新来的金毛给霸占掉了。
开学的第一个星期总是最难熬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末,姜源和秦欢凑巧在商场门口碰见,便一起上楼进了火锅店,跟着服务员在四人卡座落了座。
在餐厅等人实在是种煎熬,更何况姜源提出要等人所以让服务员别这么快上菜。
周围的餐桌上都冒着热气,汤底的喷香夹带食物煮熟的气味毫无阻拦地窜入秦欢的鼻子。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拿起手机看时间了,因为担心解子文随时会到,他就没敢开一把游戏打发时间。
他已经快把家长里短,甚至学校里领导的八卦跟姜源都唠遍了,还是不见解子文的身影。实在没话说了,两个人就只能低下头各自看自己的手机,气氛有些许尴尬。
秦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姜源。
这小子,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突然,姜源放下了手机,兴奋地朝秦淮身后招着手。
“祖宗唉,你终于来了……”秦欢欲哭无泪的往旁边挪了挪给解子文腾位置,“我饿得要上天了。”
“抱歉抱歉,下课晚了,还堵车。”解子文把小提琴卸下,犹豫了一会才递给对面早就伸着手准备接东西的姜源。
解子文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打底衣,外面套了件黑白竖细纹的衬衫,显得人很清瘦。这个搭配在姜源看来十分衬解子文的气质,禁欲,又不失感性。
其实姜源一直有一个秘密,他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谁都不知道,谁都没看见。
他从六岁开始跟袁方勇教授学习小提琴,十一岁开始几乎每年都会参加比赛,但每一次都会与第一名擦肩而过,每一次。他是个要强又好面子的孩子,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只得了第二名时,便哭着央求父母带他回家,连颁奖典礼都不参加了。十四岁那年,当得知自己仍是第二名时,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再哭闹,而是安静的坐在观众席上观看颁奖典礼。
“这次第一名还是那个解子文吧?”一个大人问道。
“可不是嘛,他可是袁方勇教授的亲传,厉害的很!”另一个大人答道,“每年第一都是他,连我家姑娘的老师都说他是金奖收割机呢。”
我也是袁老师的学生,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第一是属于我的?小姜源愤愤地想,我倒要看看这个解子文究竟哪比我厉害。
主持人报完幕后,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但仍能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快步来到了舞台中央。一盏聚光灯打在了他的头顶上,那个小男孩向观众席鞠了一躬,摆好演奏姿势。小姜源终于看清了台上的人。
乐声如暖风拂面,柳条飘舞,又如红叶归土,白雪成露。台下的观众皆沉溺于此天籁之音中,唯有姜源一人独醒,愣是把那人的眉眼盈盈朱唇微启,统统刻在了心底。
回到家后,姜源提出想放弃小提琴转学大提琴。父母很诧异,问他为什么,他只说这是个秘密。善解人意的姜父姜母没再多问,只是遵从他的决定,给他买了大提琴,给他找了新老师。
他把新买的大提琴放在小提琴旁边,幻想着某天他能与解子文共同沐浴舞台上的聚光灯,共同接受观众们经久不息的掌声。
年少的秘密,从此在心底里悄悄扎根。在两人再次相见的那一刻,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