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理由

    二人一马出得城门，驶离兖州时，我回头最后凝望一眼这座城。它承载起今昔旧年的许多往事，城墙灰败，记忆却鲜明。当年便是从这里收服的第一队今鹧乌。

    我同念一说回家，家在何方我也不甚清楚。是京城里那座皇宫吗？我的父皇母妃在那里生活过，我与兄弟姐妹曾在那里读书识字，嬉戏其间。若是按家常称呼，从前一家之主是我父皇，如今是我二哥。二哥成了家，有妻有子，他要顾着千小家更要心系国之大家。我曾与二哥约定若是他愿满足我的两个愿望我此生再不踏入京城。

    二哥不曾食言，如今大哥被免去罪人身份，以庶民身份葬在城郊。从前的今鹧乌众部也得到了朝廷的安置，未遭滥杀，此已是二哥网开一面。这几年在外时光，我重访当年路，许多旧址虽已无人居住，但我知晓他们还活着便好。

    我也理应遵守承诺，不再踏进京城。

    我瞧着念一小小的脑袋，“你去过京城吗？”

    念一牵着马，回头瞥我一眼便转回身去：“小时候去过。”

    “小时候？”

    “是啊，”念一继续道：“小时候被卖给人牙子的时候曾被带去过京城一段时间，这算得上是去过吧。”

    我沉默不言。骑在马背上任由念一牵着马，慢慢地走，两厢无言。

    念一又回头瞧我，歪过头问：“公子可是打京城来的？其实我对京城无甚记忆，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年曾吃过京城一家包子铺的包子，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哦？你说来听听。”我来了兴致，想要听一听念一的故事。

    “当年被卖去京城，与我同往的有一位老乡。这……”念一有些赧然地挠挠头，显然他不知道怎么向我介绍那位同被拐卖的伙伴，只能学着江湖人言老乡。“起初我与他不甚相熟，甚少交谈。但因着老大总爱寻我俩出气，有时生意不好便要打骂，轻则饿几顿重则……时间久了，我俩的情谊也堪比坚石。有次我被饿得很了，身体虚弱得紧。他上街乞讨时恰巧得了个肉包子，他将包子塞给我吃了。那个包子被他保护得很好，递给我的时候还能觉出温热的，虽然里面的肉有些泛酸水，但我仍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念一深深望我一眼：“公子你知道吗，后来他出去时总能带回一些小吃食，多半是被我俩分着吃了。我一直很庆幸那段时间有他陪着我，不让我觉得无望。我知道的，他骗我说那些吃食是老大赏的。我知道，我们乞讨来的只会流向老大的腰包，怎么还会日日赏些吃食于我们这些人。再后来，他就被人买去做苦力，老大说他早我一步去享好日子了。我只知从前老大喊他小文。他去了哪家人家，又唤作何姓名，在京城何地我无从知晓，自此我与他再不曾联系。”

    “若能有机会再见一面该有多好，问问他过得如何。”念一声未落情已起，他问我：“公子，您可有故人在京城？”

    我颌首，默然地点头：“有，可我犯了错，没有理由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