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通判之死
张恒志皱了皱眉,第一反应就是。
“他杀?”
“眼下还不确定。”
“哎呀!你先跟我们回去再说吧!”
衙役们也是着急,一个叫姜成的衙役更是急的火上房的脾气,当即不由分说的扯了张恒志就跑。
张恒志被扯的一趔趄,只来得及回头冲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喊一句“帮我收拾东西!”,就被拉跑了。
从南街一路奔回西街,远远的就看见县衙门口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长治县素有二十四里卧牛城的说法,东南西北四座城墙一围,拢共就那么大点地方,称得上有头脸的人物掐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李通判更是其中名头响亮的一个,又突然暴毙在千春楼那种风流地,百姓们自然也是免不了好奇,凑过来看看议论两句。
随着张恒志和衙役们一到,议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不过张恒志还是听到了一耳朵。
大抵都是在说李通判这个人本就不学无术,读书不怎么样,全靠着家里财帛丰厚才捐了这么个通判的职位。
还有说他平日作风的,如今突发意外怕也是被酒色掏空身体所致。
张恒志心知他们说的也都属实,便也没说什么。
只拉着几位吹胡子瞪眼的衙役们赶紧往县衙里走,抓紧去记录验尸的情况。
仵作这会已经在等。
见到张恒志他们来,简单打了句招呼便立马忙活开来。
张恒志便从旁记录着。
由于身份原因,到底要保留死后的体面,不好像庶民奴隶一般剖解验尸,仵作也只是从口鼻,颈脉处下针,试试是否中毒。
话说这李通判,百姓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是靠祖产丰厚才捐了这么个官职。
官阶虽不高,权柄却重,也是个肥差,本也算对得起祖宗留下的大笔遗产了。
奈何纨绔出身,陋习难改,整日不见他在政务上用心,倒是对声色犬马一事尤其耽溺。
才二十七岁,就已经娶了妾室外室整整六房姨太太,一妻六妾,可谓是享尽齐人之福,在广西官场上也是大大有名。
可纵使如此艳福,也挡不住他夜夜笙歌,访勾栏,吃花酒,偎红倚翠。
早些时日坊间就在流传说他如此行径下去,早晚要被言官撸下马。
不想朝廷的罢免文书没到。
他人就先殁了,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仵作该探的也都探了,最后方才拔出银针,转身对张恒志缓缓摇了摇头。
“身上没有外伤,口鼻并未发乌青,银针也没变黑,不是他杀。”
张恒志低头如实记录好才问。
“那是……”
“唉!”仵作闻言又是摇头长叹一口气,感慨道:“如此夜夜声色犬马,即便消耗的是家财,到底有伤官体,阳气耗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恒志闻言静默片刻。
亦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叹。
只低下头将仵作的话再次如实记录在册。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这李通判的一生也就宣告落幕。
接着便是家里人来领尸体。
来的是李通判家中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仆。
老仆年岁已有五十,两鬓生白,已然已经是已经伺候了李家上下两代人了。
他人还未曾进门,便已经哭得是老泪纵横。
说来这李通判姬妾虽多,却未曾留下一子半女,陈家自此无以为继,怕是很快就要将奴婢小厮纷纷遣散。
常言道【太太死了压断街,老爷死了没人抬。】
这话也算在李通判身上应验了。
天热不宜停灵。
李通判回家当晚便准备下葬。
前后不过一朝一夕的功夫,等县衙一众同僚前去吊唁时,便见昔日乡绅名流来往络绎的李府就已没了往日的排场。
院内一片冷清,灵堂内唯独七位年轻丽人身着素缟满是凄风楚雨的矗立在侧。
前来吊唁的人三三两两,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便有往来的,也是匆匆上炷香,连句场面话都懒得交代,便如避瘟神一般甩着袖子离开。
如此来往一阵后,气得那忠仆再也忍不住,站在门口低骂世态炎凉。
张恒志吊唁完退出灵堂,正听在耳中,也是唏嘘。
刚准备上前慰问两句,然而刚抬脚,就见李府门外来了个不速之客。
此人身穿一席青色道袍作道士装扮,瞧着面生的很,应当不是长治县人。
奇就奇在,这李家办丧事,是打眼就能瞧出来的事,可那道士缓步走来偏偏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看得院内众人也是眉头大皱。
眨眼,那道士便笑得满面春风旁若无人的跨步进门。
方一站定,开口便道:
“主家可否赏点斋饭。”
“你这人……”
张恒志都气笑了,正欲呵斥两句。
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忠仆便忍不住了。
他方才站在门前盯着这道士旁若无人的走进来便大为震惊,此刻听到他开口说这话,顿时也是火冒三丈的扑上前来。
“去去去!哪来的道士!”
老仆张嘴就骂:“你眼睛瞎!看不见我家主人故世了吗?讨你娘的斋饭!快滚!”
说着便拎上那道士的衣襟准备将他丢出去。
老仆虽说上了年纪,可憋着一口火气,力气属实不小,直拎得那道士踉跄后退,接着便被一把甩出门去又趔趄了好远。
“嘿!”
那道士被耸得险些一头跄在地上,直起身来倒也不恼,转头看着火冒三丈的老仆竟还在笑。
“我又不白要,你这府上作这些法事都没什么用处,贫道倒是会一点小伎,能令你家家主还魂复生,”
他说话嬉笑,言语听来也是大为荒唐。
老仆闻言足足怔愣良久,突然回身抄起门口扫把怒喝: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把你打出去!”
“你这人……”道士被威胁得又退几步,最终摇摇头走了。
张恒志全程看在眼里,只觉方才发生这一场比说书还要荒诞,心里不禁惦念着等回头见到说书先生定要说与他一听。
还魂复生?
何其荒谬,倒是个好话本。
念头才起,就听内堂传来夫人的急呼。
原是老仆赶走了那道士后便进灵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了她听。
夫人一听,登时便急了,呵斥老仆。
“你一把年纪了怎还如此冒失!倘若那真是位游戏风尘的世外高人,岂不白白错过?你快去!快去把人找回来!”